一夕雪花飄,又到辭舊時。瞧著本年度的“關鍵詞”,我感覺復雜,走過路過有沒有錯過?年終算總賬,花落知多少。這一年有風云際會,有興酣落筆,也有站錯隊、表錯態、起錯哄,攪動了雞毛鵝血也領略了玉想瓊思;我們享受寂寞,我們熱衷時髦;我們鄙視戲子歡呼弄臣;我們屏息旁觀紅海洋我們嘆息血染的煤,還驚異孔雀石綠與蘇丹紅,一切一切就像《京華煙云》的另一個名字《瞬息京華》。是的,都是轉瞬,都是插曲,都會被壺口瀑布的蒸騰黃流卷去。
如無其他變化,2006年應被記住的名字是:“非著名相聲演員”、張中行、王光美、張茵、老徐、汪洋、劉忠德、趙麗華、以吻救人女記者、陳馮富珍、邱毅、法拉奇、弗里德曼、卡斯特羅、霍英東、馬季……“我們到陌生的城市,還不是憑幾個建筑物的尖頂來識別的么?日后離開了,記得起的,也就只幾個尖頂罷了。”——托爾斯泰的話。沒有金枝玉葉哪來樓宇輝煌?多么紛紜和精彩的“尖頂”啊,不了解那些名字,你仿佛沒在這一年里呼吸!不曾依次對他們敬禮或放箭我覺得失職。
“但愿我能知道如何戒掉你。”安替的專欄使我對披覽博客更覺興趣濃厚了。章小姐與孔子等值,國學大師的名單有人橫眉有人笑,《金剛》熱,銅須門,虐貓女,流氓燕大聲嚷嚷著要睡英雄李大同,我都和他們擦肩而過。
美國大片中,湯“摔鍋”背后的“辦證小廣告”,暴露了繁榮上海的寒酸角落,也娛樂、活躍了廣大網民的靈感并“一如既往”地傷害了某些官員的感情;后來,愚昧的旅游者站到銅像頭上,于是“只適于圈養”的議論飛了出來,人民自己罵自己不行嗎?
花整年精力閱讀,從周國平到章詒和,從王蒙到木心莫言余華張小嫻……優秀書籍還在阻擋我們墮落啊。鐵凝當選——令我感受到“耳語”的威力,提前三個月就知道的消息,是上海朋友悄悄散布的。這一年的五十多天里,余秋雨給全國人民上課。多少感覺復雜的目光隨著他那微型熊掌揮來晃去,高高在上的孔雀肆情展現了三點,博得異常收視率。分心啊,明明是親近學術的時刻卻任由仇視與自虐心理在橫行,如果我們不知道其他真相多好啊。
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閱讀博客成了我心甘情愿的“時間捐”:集中學習了木木日記,偷看了更多的靈動、詼諧、崎嶇和流暢(當然也有敗類)的文字;鄭淵潔說,我上面壓著的是李冰冰,明天中午再有十萬人次我就趕上她了,就怕她這時候貼上一張準裸照……
你有壓力,我也有壓力。這一年最大的惡搞不是血饅頭,不是劉心武說紅樓,不是“中央一套”,不是新五岳排名,不是張小姐捉奸,應該是“大企業”富士康狀告記者,那種古老的“窮別和富斗”式警告也有濃厚的東方特色,明明是金錢在綁架法律,最后卻離奇而神秘地和解,沒有是非對錯了。親愛的,我逗你玩。還是一起搞和諧社會吧。
雖然我們看到的不是全部或最典型,但我們的感覺是最新鮮最個人的。香港一冷僻的電影院關張了,最后一天放的竟然是《芙蓉鎮》、《開國大典》,我們這里卻早已看不到了。閑坐說玄宗,哪里坐得住?李安在奧斯卡用中文致謝,普金總統到河南嵩山扛起了少林寺小和尚;人們有溫情,把遨游過太空的獎杯遞給了輪椅上的霍金;口水也能淹沒辛普森,你逃過了初一,別想再猖狂于十五。
“能存吾記憶中,方為吾生命之真。其在吾記憶之外者,皆非吾生命之真。”(錢穆)盛世盛典啊,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胡戈、白燁、王三表、查建英、吳虹飛,你方唱罷我登場;母儀天下的趙老師繼續被人追殺,張鈺戲仿馮小剛道:我把“雙飛”獻給你。圖騰問題也嚴峻:上海外國語大學黨委書記吳友富要和中國“龍”過不去,確切說怕“龍”的形象太猙獰,友邦驚詫。方舟子狠狠清算中醫,投鼠而不忌器,因為他信了科學教,賣爺田心不痛,別人在做事,他在做別人!
殺人狂賊邱興華,身后引起了精神病理大討論,又一波法制和人權大普及,獨立學者喊著“刀下留人”紛紛搶到了聚光燈。許子東說:這時代已放棄偽善,直取真惡!有只吞足了……的哮天犬見什么咬什么,管天管地管到小強放屁。額滴神呀!我的菩薩MM!我的毛尖博士!我的莎拉波娃!那是何等快意的日子,快意得猶如上海電視解說人:“手起,球落,網破!”
舍得瓦片才能抱起金磚,《瘋狂的石頭》沒能征服我,也永遠不是易中天的粉絲。給《夜宴》一句評語吧:無鸞最好讀作“無卵”!大片是脫不下的紅舞鞋,是揮不斷的忘情水,是喂不完的藍藥丸,是強撐娛樂報紙的頂梁柱……
屠殺還沒有結束——這一年最形象的解說詞。國產大片里割麥子、切西瓜的血腥場面其實來自網絡游戲。而從廣州刮起的禁電動車風暴比以往猛烈,它們有命無“運”,誰叫你生在中國?人民幣都比港幣貴重了,可是大肚子孕婦怎么還是往香港跑?一萬億的外匯儲備怎么辦?旅游點的門票仍在漲,壟斷行業的薪水真能降?耀眼的“八十年代”還回得來么?郭德綱說:有這么多鉆石,我能拉多少玻璃啊!
美國《時代》雜志本年度的封面人物是“YOU”——電腦網絡用戶,中國人和菜頭屁顛屁顛地發表了獲獎感言(還索性將自己的標志性漫畫替了那字母):“感謝大家對我的鼓勵,感謝大家對我一個人的鼓勵。”其實那是搶椅子、搶帽子游戲,都說自己是純金999的齊天大圣。況桂冠是你自個的,叫它一聲試試?都是英雄,英雄就貶值了。其實那雜志偷懶呢分眾呢。順帶想起一事:小將余杰獲得了布什面贈的一枚袖扣,他仔細查了淵源,驚喜地發現原來那是他們家族的“徽章”,不禁芳心亂撞,恨不能馬上改了自己的膚色。愛情使人盲,狂熱使人兇殘,他對美國現任總統的單相思,比饒穎灼熱一千倍。
木心說:你追求的是成功,我在乎的是長久。這一年,很多有口才有賣相的中學教師在電視論壇出足了風頭,他們仿佛齊聲唱著:我愿生如閃電之輝光,我愿死如彗星之迅忽。追富和享受的世俗給足了文化面子,學習巧妙地占領了娛樂的地盤兒。我也有這樣的夢想:讓每個農家孩子早上喝一杯熱奶。
文章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樹常青!毛姆說:“正在消失的時光,是我們惟一能感到確實的東西,有常識的人都懂得自其中摘取最高價值。”逝者如斯夫!遠去了,陳凱歌的怒斥,齊達內的頭槌,阿嬌的哭聲,崔永元的長征;遠去了,新出爐超女的海豚音,李敖的防毒面具;遠去了,脫褲子的詩人,三峽的移民,易中天的手勢,多哈的金牌……這都是今天的新聞明天的重典!這都是我們東船西舫火花四濺的樂子!也將是我們蒼莽的年輪。
賈樟柯說:中國的改變已經完成了。但是我們的故事還將以豐富多彩和不可預知的趨勢繼續往下演,浩浩蕩蕩,橫無際涯。
(林舒雅摘自《萬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