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丟掉，這一把過往的熱情

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

——《等待戈多》

“我感覺我的夢想離我越來越遠，似乎再也抓不到痕跡。我以為只要我執著、我堅持就可以了，從沒想過生活只是和我開了一個玩笑，而我卻為此付出了我全部的信仰。”

午后的陽光溫暖而恬靜，絲絲縷縷地透過玻璃窗照射進來。我抬起頭，看見小七深遂而茫然的眼睛里彌漫起一層氤氳的霧氣。“只要相信，期待就會成真。”我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小七轉過頭來，雙臂枕在課桌上，望著我，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很純粹，很清澈。“戈多還未出現，我就會繼續等待下去，即使流浪，我依然不會回頭。”倔強而認真的語氣鉆進我的耳里。我低下頭，陣陣細小的疼痛就瞬間布滿了全身。

小七，我不曾看到你偶爾閃現的憂傷，我不曾注意到你執著的背后那一絲疲憊與迷惘，亦不曾聽過你呢喃在嘴邊，《等待戈多》里弗拉季米爾的那句“希望遲遲不來，苦死了等的人”。

別丟掉，這一把過往的熱情

——林徽因

小七愛書，近乎瘋狂。她貪婪地閱讀著各種各樣的書藉，從余華的《活著》到貝克特的《等待戈多》，從王小波到李敖，甚至于安妮寶貝和村上春樹。在高三緊張而壓抑的氛圍里，小七宛如游離在人群中的異類，怪僻固執卻聰明得像個天才。她可以在面對老師一次次苦口婆心的說教后，依然在課堂上躲進豎得高高的教科書后讀她的戈多。當我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做著函數、英語、詩詞的習題時，我心里是妒忌甚至有一點怨恨小七的。我妒忌她為什么就可以不把高考放在眼里而我卻必須不分晝夜地做那些枯燥復雜且永遠沒有盡頭的習題？我妒忌她為什么就能夠如此執著地堅持著自己的夢想甚至不惜“眾叛親離”？我妒忌她為什么就可以活得這樣灑脫而我卻只能將自己沉溺于昏天暗地的高考中還要毫無怨言？終于，我——老師、父母、同學眼中一向最為勤奮乖巧的好學生，在一片詫異的唏噓聲中義無返顧地將課桌搬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小七的隔壁。

那是一次自習課，教室里很安靜，班主任突然闖進來，并且很快就停在了小七的跟前。“啪！”全班同學都抬起了頭，班主任的臉因憤怒而微微顫動，地面上無辜地躺著一本亦舒的《喜寶》。小七沉默地站著，直視班主任的眼睛，然后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垂下頭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忽然心虛起來。

下課后，小七去辦公室，經過我身邊的時候，腳步停了一下，爾后就出了教室。我的課桌上卻多了一張紙條：“別丟掉，這一把過往的熱情”，我心一驚，手下意識地觸到了被我及時藏起的張愛玲小說。

一句話，我就愛上了這個內斂獨立的女孩。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

新年過后，學校舉行了一次模擬考。令所有人驚異的是，小七的名字出現在年級排名的前三甲里。老師們對小七親切起來，眉眼間盡是殷切的關懷與期望，只是小七迅速消瘦下去。

那天放學后，小七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了她家臥室里。我們并肩躺在床上，她給我講杰克·倫敦的英雄主義，儒勒·凡爾納天馬行空的想像力，張愛玲的華麗與蒼涼。她說：“微微，你知道嗎？其實我并不喜歡安妮的文字，那樣壓抑與頹廢。對她而言，生命是一次告別，生命是一場幻覺，而我不是。寒假里，我去了北大，那個我從小就夢想的神圣殿堂，我看到傳說中的未名湖、三角地、圖書館、逸夫院……一路走下來，我就對自己說，這塊土地是屬于我的……”

小七站起來，拉開了臥室中央那個精致的書櫥。她的手指放在上面一排排輕柔地滑過去，目光里有著深情流動。許久，小七轉身，鎖上了書櫥。

語文課間活動上，班主任讀了小七的周記——《我有一個夢想》：

夢，糾集著美與期待的愿望；想，支撐著生活與勇氣的信念。

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我可以安心舒逸地坐在灑滿陽光的屋子里，翻著我愛的書，寫著我愛的文字，沒有別人再會阻止。

我有一個夢想，在金色仲秋的九月，我會站在北京大學的未名湖畔，感受它的靜謐悠然；北大典雅的圖書館，可以任我隨性貪歡。

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我、我的朋友以至所有的人可以不再經歷這樣壓抑而難過的高三，每個人都會有著燦若桃花的笑顏。

如果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幻想，那么好吧，我只愿有一天，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有一座白色的溫暖的書房，讓我停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

教室里安靜極了，我轉過頭，一向那么驕傲的小七，堅強的小七，倔強的小七，那一刻，淚流滿面。

所有堅忍不拔的努力遲早會取得報酬的

——安格爾

九月，我一個人提著大包的行李來到了當地一所著名高校，終于找到了我所要的人生起點。小七如愿以償，收到了北大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在一片驚羨的目光中驕傲地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不久，我收到了小七給我的E-mail，照片里的她站在北大校門口的石獅旁，臉上有著清淺的笑：

微微，安格爾曾說過，所有堅忍不拔的努力遲早會取得報酬的。我一直相信這句話。北京的天氣很干燥，也有些冷，但我想，我會愛上這里的，因為這里有我追求的夢想和我一生都在尋找的方向。我永遠記得，你對我說，只要相信，期待就會成真。是的，微微，我們能驕傲地對所有人說，年輕，沒有什么不可以。只要抬起頭勇敢地前進，我們的青春與人生就會像自由的君王，驕傲，飛揚。

（畢傳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