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里的生活

我們都愛著珍貴而美麗的生命。

而我們愛著珍貴而美麗的生命的同時，生活確實如此的冗長與蒼白。每天：早起，晨練，上班，午休，下班，入睡。中間還有一日三餐，洗涮的事情，清潔的任務。日復一日，至于年，然后年復一年。生活是如此的平淡無味，乏善可陳。

經過幾十年生活的襲擊與滲透，孩提時候的童話被摧毀，開始知道，夜鶯的玫瑰被丟棄后會沒于塵土；精衛注定不會成功。而幼稚年齡里形成的純凈理論也變成一片空洞，那些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不關乎個人利益的汗水，不存在不涉及功業觀念的作為，更不存在某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精神人物……

這些，都讓我們覺得空落，覺得好好的身體被抽離了什么，偶爾會在黑夜里悵然。《詩》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斯，雨雪霏霏。這樣的變遷，或許我們從來沒有覺得慨嘆或是憂傷。因為如今，左邊是鐵色的建筑，而右邊，是一切都沒有的荒蕪。

突然就變得明白，為什么那么多的人歌唱愛情，沉醉藝術，獻身宗教。我們太普通，太平凡了，除卻愛情，藝術和宗教用它們無限的廣度容納我們，用它們飄忽的美好安慰我們，用它們的美好重鑄我們，有誰，能讓我們在歲月的瀚海中能夠不搖擺呢?又有誰，能讓我們在時光的長路上不寂寞呢?還有誰，能讓我們在紛復交錯的生活岔口上不迷茫失落呢?

廣播中正在放陳丹燕的《木已成舟》，是關于莫扎特的那篇。因為有些累了，記得的，只是零散的句子：窮困／孩子接二連三地死去／病逝／被抬出小屋草草埋葬／從不在音樂里說越來越深的辛苦／不肯被日常生活弄臟／音樂不缺華麗，比貝多芬對生活的控訴更強／曲子和諧、愉快、有小得意……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這樣，抱著藝術，走過生活，歷經途中電閃雷鳴的恐嚇，狂風暴雨的襲擊，然后整理身上的傷，煉成絢目的輝煌。

有人沒有被愛情發現，也沒有遇到藝術，便向著宗教拜倒：“我受了生活的折磨，失去了很多。”

《易》說：“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萬事都會向反方向變化啊。

“可我曾努力得到了很多東西，我擁有它們，失去了真是心疼。”

釋氏說：“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諸相足。”沒有和你一起到來，也沒有等你一同失去的東西，你什么時候擁有過呢?又何以失去呢?

“那怎樣才可以在生命的歷程中不那么辛苦呢?”

六祖佛音潛傳：“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來自由，心體無滯。”適應萬物的變遷，守著本性的生活，從古至今，從此至彼，你都可以穿越，也就沒有什么成為你心上的阻滯了。

于是，早起，晨練，上班，午休，下班，入睡。日復一日，至于年，然后年復一年。

彭長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