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搭錯車

一

我愛上周絲嫣的時候，她是個小女巫，每天拿著一副撲克給班里的同學算命。她很瘦，手指修長，臉色蒼白，那白，讓人有一種愛惜和沖動。有好幾個男生都說喜歡周絲嫣，但他們不敢表白，只是我，怕失去機會后再也沒了這種沖動。我知道周絲嫣喜歡蘇童的小說，我買了蘇童的全集給她送去。

她正在給一個女生算命，說她一生會嫁兩個男人，那個女生悲哀著一張臉說：“那多可怕啊，你算得準不準啊？”我進去后她抬起頭嫣然一笑，來了。她真是美，像個小女巫一樣，我把書遞給她說：“給你的。”

約她出來時我說，周絲嫣，我愛上你了。她笑著，很妖嬈地說，是嗎？呵呵，我是女巫，可以算出你的真心與否。她掏出撲克來算著，讓我抽出一張，隨便一張，我抽的是紅桃尖，她看著我，看來你還是真的。

當然。我說，讓我愛你吧。

她還是笑著，那我得算算我愛不愛你，接著她查了一下牌，自己也摸了一張，是方片11，她笑了，我不愛你，咱沒緣分。

我很生氣她對我的態(tài)度，即使她不愛，也不用使這種游戲的態(tài)度來對我啊。其實我那時并不知道她和一個比她大十歲的男人好，那個男人，已經(jīng)有了七歲的小女兒，直到有一天男人的妻子到學校里，把耳光抽到她的臉上，她嘴角滲出血來我才知道，原來，周絲嫣不是我想象的那樣簡單。

我沖了進去，然后對那個女人說，你再動她一下我就要你的命，然后我拉著周絲嫣的手就走了。我以為她會哭，但她在禮堂門口坐著擦血，我以為她會靠在我肩膀上訴說，但她卻是笑著對我說，誰讓你多管閑事？

這是個怎么樣的女子，她愈是這樣，愈是讓我欲罷不能，男人和女人都一樣，在愛情上要是犯起來賤了，怎么樣也攔不住，如果說愛情是一列火車，上了這趟就不可以輕易下來，即使錯過了站也要坐下去，誰讓我們只是趕上了這輛而沒有趕上下一輛？這個東西最講究的是緣分，我和周絲嫣的緣分，從看她第一眼就開始了。

妖氣的女人，總是男人的劫數(shù)。

就像我喜歡她穿黑色的風衣，那樣肥大而飄逸，整個人像在風里的柳枝那樣飄蕩著，性感十足。

原來，裸露的女人不一定性感，我看那些三級片往往一點感覺都沒有，倒是周絲嫣穿著那肥大的衣服來回逛蕩時讓我熱血沸騰，我就這樣陷入了對她的無望的愛中，正如她愛上那個已婚男人，她趴在我的耳朵上說，我就是愛他啊，他那么好那么像一個男人，怎么辦啊？

愛情來了時，我們都是傻子，都不知道怎么辦。

二

畢業(yè)時她去了北京，因為那個男人又去北京發(fā)展了。我也去了北京，因為周絲嫣去了北京。周絲嫣對我說，陳佳路，不要再跟著我了，你知道愛上一個人是在劫難逃的事情，我笑著說，周絲嫣，你知道就好，我早就在劫難逃了。

沒有比我更傻的男人，明知道周絲嫣不愛我，不屬于我，但卻死死地糾纏著，死死地等待著。沒有比無望的等待更絕望的事情。

絕望中我遇到了孟心潔，一個那么像周絲嫣的女孩子，卻是愛穿嬌艷衣服的女子，她從來不穿黑衣，她說，黑衣多喪氣啊，只有去吊唁才會穿黑衣。常常她來到我小屋里，給我煲湯喝給我炒糖醋里脊吃，我說孟心潔你大可不必這樣的，我是不愛你的。

可我愛你啊。她像小貓一樣依偎在我身邊，我喜歡你那種憂傷的眼神，那樣捉摸不定，像梁朝偉一樣的迷茫。我彈掉了手中的煙灰，扭過了臉，差點哭了，幾年前，我是個陽光一樣的男孩兒，喜歡去打排球，和一幫男生說黃色笑話去郊游，但遇上了周絲嫣，一切改變了，周絲嫣是我身體內(nèi)的一塊痼疾，很多時候我想放棄，但我無法放棄，我喜歡這樣的飄渺冰涼的女子，不喜歡在我身邊這么乖巧的女孩子，孟心潔說，你要怎么樣，我都隨你。

因了這句話，我更不喜歡，男人就是，喜歡的東西，往往是那種與生命背道而馳的東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即使周絲嫣流著眼淚來找我哭訴，即使她轉(zhuǎn)眼又去給那個男人投懷送抱，我還是放不下她。她來了以后就會跟我要一支煙抽，不停地吐著煙霧，不停地咳嗽著，咳嗽得滿眼淚花，她說自己像個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有一次她和他竟然在他的車里呆了一夜。

你真是賤。我說。

她眼淚就下來了，你知道我從多大開始愛的他嗎？十六歲！那時我是他的學生，我的第一次全是他的，你說，我能忘得了他嗎？他說過會愛我一生的。

那是愛嗎？我咆哮著，真正的愛是那種陽光的透明的溫暖的，而不是像一片片的苔蘚一樣，而不是像你一樣整天穿著黑衣！她看著我，和你有關(guān)嗎？我的愛情，生與死，是我自己的事情。說完她就走了，黑衣飄下樓時，我滿心都是痛。

我想我必須和那個男人談談。

三

我在玻璃幕墻前坐下，對面是穿圣洛朗的男子，干凈而憂郁，冷冷的眼神像一把刀殺過來。

你應該有一個了斷和選擇。我說，再下去，周絲嫣會死的，她的青春不能纏在這樣一棵沒有生命力的枯木上。

他看著我，是她纏著我，如果你可以，請你讓她離開，我可以開個價，如果你能讓她離開。她說過，我要離開她，她會殺掉我。

我吃驚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周絲嫣愛上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嗎？他厭倦了想甩掉她，甚至開個價碼給我。我的心痛起來，是為周絲嫣，是為她的癡情。

打電話叫周絲嫣過來，我問她，這一生，我還有多少希望可以等待她？她把手撫摸著我的臉說，佳路，為什么我沒有早一點遇到你？為什么我十六歲遇到的是他而不是你？很多時候，我想放棄那一切，然后嫁給你，因為我知道，你才是我的幸福。但我放棄了，就是放棄了我曾經(jīng)的一切，而曾經(jīng)的一切又是那樣地有著切膚之痛，你懂得嗎？

我懂。所以，我要等待周絲嫣給我幸福的那一天。所以，我才把那些話說給她聽，說那個男人的無恥和無聊，說她是多么不值，她臉色慘白，我不信，你在騙我，因為你想得到我。

我說你可以去問他。她呆呆地站起來，然后往門邊走，一邊走一邊茫然地說著：怎么會這樣呢，怎么會呢？

過了幾天，有人給我打電話，她說周絲嫣自殺了，在她手機上只查到兩個號碼，一個是那個男人，一個是我的，都不是我們的名字，那兩個號碼上輸入的機主姓名，一個是情人，一個是愛人。

我的眼淚轟然而下。原來，她是愛我的，她是無法割舍自己的過去，她為什么老來找我？她為什么要向我訴說，我想，在不知不覺中她愛上了我，在她心中，我是她明亮的愛人，只是，她沒有來得及告訴我吧？七年追隨，我只是她手機上的愛人。

我很悔恨告訴了她那些話，那是足以致命的話，一個女孩子，怎么容忍自己愛了十幾年的人說出那樣的話？比刀殺她還致命吧。

孟心潔來的時候我對她說，你真的愛我嗎？她點頭。

我說，好，那我們結(jié)婚。

四

我與孟心潔結(jié)婚了，只因為她愛我，這就夠了，能找一個愛我的人結(jié)婚，還能讓一顆正愛著的心覺得幸福，有什么比這更重要呢？

孟心潔依然喜歡穿彩衣，她在鏡子前讓我看，問我好不好看？我笑著，答：好看。

但當晚上我把孟心潔光滑的身體抱在懷里時，我常常想，我抱的是誰呢？同樣瘦的身體，同樣的一張臉，在她睡了時，我常常那么久那么久地盯著她看，然后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我以為我忘記了，為什么卻是把絲嫣埋藏得更深了，為什么，只能在深夜才能泄露我的秘密？

有一天我的眼淚再落下來時，心潔忽然睜開了眼，原來，她一直都是裝睡，原來，她一直知道我的眼淚。她擦掉我的眼淚，親愛的，總會過去的，如果你上過一列傷感的愛情火車，那么現(xiàn)在應該到站了，你下來好嗎？

我答應了她，幾個月后，心潔從后面摟住我：佳路，我懷孕了。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