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小妹

記錄一段心情

寫給城市里行色匆匆的你

寫給茫然時倔強的你

寫給哀傷時執著的你

寫給純真時醒悟的你

寫給那些過往，那些熱愛

別人眼中你的精明

其實只因當時沒有選擇

于是，我們最后都歸于

這是命運的選擇……

于小凡高中畢業，沒有任何去處。父母無力為她找工作，但也養得活她，就任她閑逛了。她就東一天西一天地滿街跑，跟著人家去吃大排檔、看錄像、坐在馬路邊看行人、在街上追人似地瘋跑。然后有一天手里拎著快吃光的冰棍，倚在門框上說，媽，我明天上班了。媽媽問什么工作？于小凡說，美容小妹。媽媽爸爸說，你腦子壞掉了？那是鄉下姑娘到城里來沒有事做，才干那個。于小凡說，別人不做，不等于我不能做啊。于小凡，就這樣漫不經心選擇了命運的方向。

進到美容院，安排當迎賓，主要工作就是和進門的客人打招呼，幫助客人換鞋，給客人倒進門的第一杯水，客人走時道“謝謝光臨”。于小凡，穿著美容院的白制服，像個小護士，被大家稱為“傻呵天使小妹”。于小凡自動擴大工作范圍，會向第一次來的客人簡單介紹服務項目，走時會贊揚客人的氣色好，提示客人下次什么時候再來比較好。下了班回到家，小凡是不管家務的，便窩在自己只有6平方米的小房間里看從美容院帶回來的美容書，看完了便自己上街買美容雜志，然后在家里DIY，拿媽媽做試驗品，做到媽媽不堪忍受，小凡自己的臉、脖子、胳膊、腿、腳，全部成為實驗田。以后客人再進門，她就可以首先判斷客人的皮膚問題，對癥下藥地建議客人做什么美容項目。只要來過的客人，小凡都可以記得她們做過什么項目，哪些項目對皮膚起到了切實的幫助。因為說得準，為美容院拉來和留住不少回頭客。甚至會有一些客人再來時，會給小凡帶些小禮物，一般都是客人買化妝品的贈品。很快小凡開始做真正的美容小妹，可以跟著師傅學習給客人做美容了。

小凡先把客人送的那些贈品都分給了師傅和一同做事的小妹。小凡已經從書和拿自己當試驗品的過程中，知道一些美容的方式與方法，可是她發現師傅并不把關鍵點告訴她。師傅心情好時，小凡就問問題，師傅心情不好，小凡就也跟著不做聲，默默做事。她的師傅從一個小縣城來，總是感慨，這些來做美容的人為什么這么有錢，都開著車，穿著名貴，人家拎的一個手袋，是她們一年的工資還不止。也沒見她們長成什么天仙樣，可是有錢美容，再難看的人，拿錢堆也堆出來了。每逢師傅這樣說，小凡便笑笑不做聲，因為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師傅。

小凡用半年的工資，去讀了電大，同時讀兩個專業，營養學與美容學。幾乎全部的業余時間全在學校泡著，和同學一起鼓搗化妝品，研究各種美容配方，做各種試驗筆記；去早市買菜，一個周日在家鼓搗十幾個菜甚至幾十個菜，被媽媽罵是敗家仔也兩耳不聞。聽說哪個同學聚會，自報奮勇地要求去當廚子，然后笑瞇瞇地問人家哪個好吃，哪個不好吃，說不好吃沒關系，要是不說，那就死啦死啦嘀。以至后來一說吃飯，大家就異口同聲地說，去找于小凡同志！在外面吃飯，點菜的工作也完全交由于小凡同志一個人說了算，將蛋白質、碳水化合物合理搭配。

于小凡纏著同學讓同學瞎眼的姑姑教自己按摩。同學便問她，你瘋了，學這么多雜七雜八的干什么？成天跑馬戰荒的，你累不累得慌啊？難不成要嫁入豪門？小凡“嘻嘻”地笑，別求你點兒事，你就這么事兒媽。嫁入豪門多沒品位啊，要自己變成豪門，那才過癮。半年，小凡就成為美容院的正式美容師，店里出錢讓小凡去考了美容師資格。小凡經常自己在家做了好吃的，拿到店里分給小姐妹，她的師傅就夸她，小凡真會做人呢，買菜也不花什么錢，就把這些人都答兌樂呵了。小凡就笑說，師傅您要是不滿意，我明天單獨給您做。此時的小凡仍透亮得像一個水滴，足夠清澈，并無心機。

在美容院做滿一年，小凡要求漲工錢，店里不同意，說，是院里培養了你，你成手了，就回頭談條件，是不是太不厚道了？小凡笑笑說，我不勉強，那我辭職吧。院里又回頭說，看在你一年干得不錯的份上，就給你漲點兒吧。小凡還是笑笑地說，我不喜歡討價還價，我決定走了。

小凡去了一家韓國開的美容院，一進院就是成手。但韓國的美容師比中國美容師的價格貴，客人來了又最先推薦。她是新手，被排在最后，小凡找到韓國老板請求自己給他做一次美容。美容院是家族企業，目前是剛剛開拓中國市場，淳便代表家族駐寨。淳很認真地聽完翻譯重新講過小凡的話，想了幾秒鐘，然后告訴翻譯，讓她下班后給我做吧。小凡為淳做了潔面、手部護理和背部按摩。這中間，小凡沒有說過一句話，翻譯還好心地問小凡，你有想說的沒？現在正是時候，別錯過時機。小凡對翻譯講，請不要講話，客人的皮膚需要在安靜中得到恢復和滋養。淳在當天并沒有表態，小凡也沒有講話，行過禮，便走掉了。

一個星期后，小凡便提升做淳的店長助理。淳對小凡講，是因為你的勇氣，并不是因為你的手藝，你才獲得提升。還有，你天生一雙美容的手，溫暖輕柔而有勁道。你還需要再鍛煉，先把你的韓語講好再說。小凡一邊給淳打下手，一邊時時主動與淳及翻譯講話。淳便問她，你平時也這么多話嗎？小凡笑，因為要和你們學語言，我是在利用你們嘛。小凡給他們講中國女孩子平時的護膚之道，并對使用的產品給出自己的建議，并建議淳開設男子潔面保健按摩業務。小凡說，我們的業務可以主要針對韓國在大陸的男子和一些外資公司的高薪人員，他們平時工作壓力都聚集在肩部，形成氣血的疙瘩，僅僅休息或做臉是無法緩解他們這樣的困擾的。淳猶豫，小凡說，不需要院里增加投資，讓我一個人先做這個業務，您看看，如果行，再決定在我們院里設立正式的項目。小凡便首先對院里的男會員免費進行，不是免費一次，而是免費3次，一個月內有效。漸漸，開始有一些男子來做潔面的同時，便會選擇小凡的肩部舒緩按摩。3個月，小凡的業務便開始見利潤。小凡笑瞇瞇地望著淳，淳的第一句話便是，你為公司帶來利潤，這個月嘉獎你。小凡這一個月得了一萬元獎金。小凡請淳吃飯，淳說我想吃中國菜。小凡說，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家里來。淳說，你要是方便去我的公寓吧，有現成的廚具，只要買菜就行。

小凡帶著淳到菜場買菜，教淳認識中國的早市和各種新鮮欲滴的果品。淳一直是含蓄地笑，說，在韓國你會是個好主婦。小凡說，干嘛要在韓國，在中國，此刻，我就是最好的主婦。小凡一個人在廚房鼓搗了一上午，給淳做出九菜一湯，笑笑地說，請品嘗，其實做得太多了，有些浪費，不過您要是不介意，我是可以打包回家的，我知道，您是不吃剩菜的。淳仍溫和地說，我還沒吃，你就說要打包，那我可以吃多少比較合適呢？小凡雙手插在腰間，開心地“哈哈”笑起來。淳問小凡，你和誰學的？小凡笑瞇瞇地說，好吃嗎？不用和誰學，看看書，自己琢磨就會了。淳再問，那美容也是嗎？小凡說，是的，沒有什么是難的，難的是你把關切通過你的手傳遞給客人。你也只需真正喜歡就可以做到。技巧是需要學習的，但真正的技術是沒有技藝，只有全然傾心地做這個動作。“做”便是一切，便是熱愛。淳抬頭認真地看小凡，問她，你在中國連大學都沒有上過，怎么會懂這些？小凡笑，道是悟的，沒有人可以教你。韓國的大學也做不到這點，不是嘛？

淳愛上了這個小妮子，院里便風言風語地說小凡出賣色相傍上老板。小凡完全當做聽不見，雖然她轉過身，知道那流言正在身后漫延，但她轉回身看著她們時，仍然是笑的。淳是安靜內斂的，原來并不喜歡美容院這個行業，但這是家族的企業，他是家里惟一的男孩子，責任在身，只能如此。是小凡讓他知道，無所謂你熱愛什么，熱愛只是熱愛，有熱愛，你可以做好任何一件事，都一樣出色，這是在韓國時，那些美麗的女孩子所無法帶給他的。

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淳的母親來中國，此行惟一的目的就是見小凡，然后付了4年學費，讓小凡去漢城最好的美容學院學習。小凡找到淳說，我并沒有愛上你，但我接受你母親隱含的交換條件。我知道，也許如果我要求，你也會送我去，但我更相信，沒有父母祝福的情感，在韓國是無法得到善始善終的。淳苦笑著說，你很誠實。小凡依然淡淡地說，只是沒有說謊的必要。在小凡要踏出門檻那一刻，淳問她，小凡，你相信愛情嗎？小凡轉身走到淳身邊，抬眼望著這個帥氣小眼睛的韓國男人說，我相信，但你的媽媽之所以反對，不就是因為我是中國貧苦人家的孩子嗎？如果我的家庭如你的家庭一樣，有產業，你媽媽還會這樣對我嗎？淳低頭不語。小凡笑笑說，并不是因為我是中國人，而是因為我不富有，這也是你沒有站出來反對你媽媽的理由，是吧？

小凡在韓國生活了4年，沒人知道這4年中她做了什么。等她回到中國后，對韓國也只字不提。小凡創建了自己的美容院，避開富人階層，她把目標定位在上班族。她最先并沒有做廣告拉生意，而是聯絡寫字樓里的中小型公司，為他們上美容課，并歡迎Office Girl自帶化妝品來店里，為他們做美容。她甚至跑到婦幼保健院，為那些準媽媽上皮膚課，那些準媽媽問她，你這樣事事免費，能賺錢嗎？小凡笑瞇瞇地說，會啊，等你們生了寶寶，想恢復職業女性的美，就會來找我羅。所以并不是免費的，我在放長線，釣你們這些大魚啊。那些準媽媽喜歡小凡的直爽，也真的成了小凡的客戶。小凡的生意，像一個小雪球一樣，慢慢穩速地增長著，可是小凡和幾年前在美容院做小妹時并無兩樣，簡單到白色襯衫，藍色套裝，可是無論什么時候，她都是笑的。她也常對客人講，真心的微笑，是這個世界上惟一的靈丹妙藥。

開業一年間，工商、稅務、市容，天天來查，總有一些說不出道理、又要求修正的規矩。小凡逐一親自上門送了店里的年卡，請他們或他們的夫人來這里做美容，但小凡不請他們吃飯，最多也就是喝杯茶。慢慢的，找事的人少了，熟悉一點兒了，小凡和他們講，我不喜歡和你們打交道。但，我喜歡你們的為人，下次你們來，別穿制服來，我親手給你們作美容。

現在人們說，小凡有錢了，更不敢找男朋友了，怕人家看上她的錢。小凡也不反駁，因為她確實沒有男朋友。爸爸年歲大了，不喜歡人家說小凡的是非，小凡晚上回家都要陪爸爸喝一點兒白酒，一邊給爸爸斟酒一邊說，爸爸，我們就是聽了別人怎么說我們，我們就不往下活了嗎？我們老實地聽別人怎么說我們，我們就怎么活，他們會為他們的話和我們的生活負責嗎？不會的，爸爸，他們永遠是陌路人。他們把時間浪費在評頭論足上，我們也要這樣生活嗎？我只是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年齡大了，不代表我沒有戀愛的權利了。

小凡始終沒有遇到與她相愛的人，便一個人陪著爸爸過活，自己的生意做了3年，小凡將當年淳媽媽給她付的學費還給了淳的媽媽。只留了一句話，阿姨，感謝您當年的幫助。淳打來電話，小凡問候他和他的夫人，還有可愛的寶寶。淳問她，你還單身？小凡笑笑說，是啊，從你以后，我再沒有遇到可以愛上的人了。

淳無語，沉默中他們互道珍重，再見。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回望時驚心動魄，其實當時都平淡。一生中惟一的愛情，卻從來不被對方知道，可那又怎樣？日子還不是一往無前，我們，還不是在自己的命運里，載沉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