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滿，半瓶空

文·【美】丹尼艾爾·布魯斯

題記：

半瓶水，究竟是半瓶滿，還是半瓶空呢？是樂觀，還是悲觀呢？這一切都取決于我們怎樣看。

——譯者

我愿意這樣想，自己是個正常人。可是，我卻不是。我愿意這樣想，自己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可是，我卻不能這樣做。我記得自己還是個瘦小機靈的6歲頑童時，才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那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所癲癇病發作，而且是在我上學的學校，在我上課的教室里，在我腳下的地毯上。

直到幾天后，我才漸漸意識到所發生的一切將會如何影響我將來的生活。學校給了我幾天病假，媽媽興高采烈地開車帶著我們從商店趕回家，我們正好跟在我們學校的校車后面，這是我發病后第一次見到我的同學們，突然，他們中的幾個人開始對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我們就這樣坐在車里，我在想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呢？什么事也沒有發生。

在回家的途中，我的腦海里展開了激烈的斗爭，一個我想盡量拖延返校的時間，最好不要回去上學，但是另外一個我卻知道我必須面對自己的恐懼。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同別人不一樣。

16歲的時候，我才開始意識到我的病決定著我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那天早晨，我們興高采烈地請了半天假去交通局考駕駛執照。我們徒步來到交通局，充滿著渴望和期待，因為駕照能滿足我們獨立和自由的愿望，我們5個勤奮聰明的學生都通過了考試，可是，當我們驕傲地填表領取學車駕照時，我的心卻涼了一大半。在表格的下面有一個我最怕看見的問題，這個問題可以改變著世界上的一切。“你是否患有嚴重的疾病？”我的大腦飛快地轉動著，仿佛我朋友們的笑聲和談話都不存在了。我該怎么辦呢？如果我選擇填寫沒病，別人會知道嗎？可是，當我想到自己的癲癇病會使自己成為一個威脅他人安全的司機時，我開始深深不安起來。雖然，當時我還是個未成年的學生，在很多方面都不成熟，可是，應該做正確的事的想法卻占了上風。那天除了我以外，我的朋友們都拿到了學車的駕照。

生活中也還有這樣的機會，我并沒有讓我的疾病限制我的生活。一年夏天，我同朋友們一起去黃金海岸的“夢想世界”游玩，大門口的裝飾就暗示著里面有許多精彩的冒險。我決定，至少在那一天，我應該忘記自己的病。我們來到了滑行軌道前，又興奮又緊張，因為我們上次來的時候，年齡太小，不能坐，可是，現在我們可以坐了，我們決定要戰勝恐懼，征服滑行軌道。排隊的時候，我看到了信息板上有這樣的一段話：“如果你直立時，頭達不到這條線，你就太年輕而不能坐滑行軌道。”沒問題，我肯定夠高了。“孕婦，心臟病人和癲癇病人請不要乘坐滑行軌道。”

我的心一沉，怎么辦？我必須迅速做出決定。我想我不是一個病人，沒有任何理由不讓我坐滑行軌道。癲癇病并不能阻止我體驗生活。那天我征服了滑行軌道，但是，我眼里的恐懼卻與我周圍的人有所不同。

現在，我是一個有癲癇病的成年人，我嫁給了一個我心愛的男人，我們有一個漂亮的女兒。我的小女兒貝拉喜歡隨著音樂跳舞，我也喜歡和她一起跳。當我同女兒一起跳舞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唱歌跳舞，還是放聲大笑會使我精疲力盡。當我們停下來的時候，我知道我不能像正常人那樣一下癱倒在地上，那樣的話，一定會讓我周圍的人為我擔心。我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我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那就是我永遠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在我的生活里，有時我不能自己洗澡，更不要說自己單獨待一會兒了。我擔心自己隨時隨地都會失去控制，而且，我不知道這一切會在什么時候發生，這種恐懼始終沒有離開過我。我的丈夫非常理解我，我常常被他的耐心、尊重、關心和獻身精神所感動。

最近，我們一家人出去度假，我們在海灘散步時，我看到一個老人領著他的小孫子也在散步，那個小男孩大概有6歲，他們手拉手在一起走，伴著落日的余暉，真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在我們回來的路上，我們又遇到了那位老人和他的孫子，不過，這次是一群人圍著他們。當我們走近的時候，我意識到那個小男孩在發癲癇，我默默地看著他們，老人強壯的手臂抱著孫子嬌小的身體，美妙的圖畫不存在了，可是，愛還存在。

我腦海里所想的一切與那些旁觀者不同，看著這個小男孩，我仿佛看見了媽媽在牽著我的手，我在媽媽的眼里看到了愛和義務，同時，我也看到了恐懼。看著這個小男孩，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和她的前途。

悲慘的現實是，癲癇病患者的生活是恐懼的，讓人心碎的、復雜的、失望的、身心疲憊的，還有很多很多讓人不愿意接受的事實。它可以奪走你的生活，奪走你的笑聲，奪走你的一切。不過，這一切都取決于你自己，如果你讓它占上風的話，它就會奪走你的一切。在過去的日子里，我發現自己生活中最大的障礙并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如何克服因為疾病所給自己的生活設置種種限制的誘惑。

現在，我最自豪的就是我并不認為自己是個“病人”，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嘗試生活中的一切機會。我與生活抗爭，每天都做我想做的事：我的成就，我的勝利，生活中的美麗，我的友誼，我的笑聲，還有我的愛。這就是我，這就是我的一切。

注：丹尼艾爾是一位咨詢師，現年28歲，與丈夫理查德和兩歲的女兒住在墨爾本。她喜歡讀書，烹飪和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