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和笨蛋

傻瓜和笨蛋徐成龍

她對他說：你是笨蛋。

他對她說：你是傻瓜。

他們是同學(xué)，又是同事，正值青春年少，風(fēng)華正茂。

那次下班后，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人在。她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回家，經(jīng)過他的辦公桌，看到他忘乎所以地閱讀小說，哼了一聲，吐出一句話：一條書蟲，一個笨蛋，冷血動物。

他抬頭張望，見四下無人，詫異地問：你說誰？

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她昂著頭，不屑一顧。

容不得他多想，連忙反擊：你才是傻瓜呢！

她沒有惱怒，調(diào)皮地冷冷一笑，斜了一眼，挎著皮包，挺著胸膛離開了，踩得地板篤篤作響，像一曲搖滾樂。

此后，他們相聚的時刻，他說一個傻瓜，她說一個笨蛋，一來一往就叫開了。傻瓜和笨蛋成了他們的昵稱。

一天，他的鑰匙不見了，東找西尋就是不見鑰匙的蹤影，急得抓耳撓腮，一臉通紅。她看著他驚惶失措、洋相百出，抿著嘴，強忍著自己不笑出來。

好久，她眨巴著眼睛，抬頭望著天花板，輕描淡寫地說：真是一個笨蛋。

他停下來，一個箭步走到她的面前，說：有像我這樣儀表堂堂的笨蛋嗎？你才是傻瓜呢！

我傻瓜嗎？她揚了揚手里的一串鑰匙，乜斜著眼睛說：有像我這樣窈窕漂亮的傻瓜嗎？

他一見是自己的鑰匙，好奇地問：鑰匙怎么在你的手里？

你問鑰匙唄。她調(diào)侃道，要鑰匙，拿錢來。

給你錢。他說著，伸手便去搶。她靈機一動，退了一步。他防不勝防，失去重心，摔個嘴啃泥。她嚇壞了，臉色煞白，趕緊俯身扶他：你沒事吧！他一個龍騰虎躍，順手奪下了鑰匙，瞅著她，得意洋洋地說：一個傻瓜也。她嘟著嘴，生氣了，壞，轉(zhuǎn)身不理睬。

見她撅著小嘴的可愛樣，他戲謔道：你是傻瓜，我是笨蛋，好不好？笨蛋炒傻瓜，一道特色菜，價廉物美，百吃不厭。

真有他的，什么都想得出來。她暗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轉(zhuǎn)怒為喜，眼睛蕩起一道道春波，嬌媚百態(tài)。

傻瓜。

笨蛋。

平常的日子，一唱一和，水到渠成，他們住進了單位安排的一間小房子，笨蛋炒傻瓜的特色菜做成了。

生活的空間狹小，他們夫唱婦隨，精神生活豐富，白天忙著工作，晚上看看書，唱唱歌。進進出出，形影不離，天天烹飪著笨蛋炒傻瓜的菜肴，小日子過得順溜。同事們交口稱贊，一對志同道合的夫妻，恩恩愛愛。

后來，生活好了，他們買了一套新房。住進了寬敞的房子，他們說不出的興奮，苦心經(jīng)營著自己的生活，笨蛋、傻瓜叫得歡。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何時，不知原因，他和她有了齟齬，甚至為了雞毛蒜皮的事爭得不可開交。一賭氣，誰也不理誰，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像一潭死水。她不說笨蛋；他也不說傻瓜。笨蛋和傻瓜的叫聲銷聲匿跡。

誰也沒有料到，一對曾經(jīng)琴瑟和同的夫妻，分道揚鑣，視同陌路。同事們議論來議論去，一頭霧水，搞不清他們的廬山真面目。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何必要弄個水落石出？

她幾經(jīng)努力，離開了傷心的地方，來到了一個偏僻的工作站。沒有幾年，他也調(diào)離了工作，去了另一個地方。從此杳無音信。

國慶節(jié)長假，他來到了九寨溝旅游。九寨溝碧綠鮮活的溪水讓他陶醉。就在他驚嘆大自然神奇造化的剎那，他看見了她。她就站在他的身邊，衣著得體，風(fēng)韻依舊，只是顯得一些憔悴。她也是來九寨溝旅游的。

近在咫尺，他們大感意外，愣愣地看著，四目相對，卻沒有話語，內(nèi)心波濤洶涌。大地似乎一片死寂，溪水好像停止了流淌，只有兩顆心在劇烈地跳動。

你過得好嗎？她終于開腔了，百感交集。

無所謂好壞，天馬行空，獨往獨來。他毫無生氣地說，你呢？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她凄慘地一笑。

沉默過后，他眼眶濕潤了，脫口而出：真是一個傻瓜。她的心被揪了一下，心臟在收縮，骨頭縫里都在痛，眼圈紅紅的，說不出是感動還是難過。

她蠕動著雙唇，嘆息道：要是我是傻瓜就好了。

是啊！他抖動著嘴，一聲嘆息：我也一樣，做個笨蛋多好啊！

傻瓜！

笨蛋！

他們對視著，異口同聲地叫，淚水倏然滑落，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隊伍。

眼前，風(fēng)光旖旎，溪水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