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漏

中午時分，“什錦齋”小吃店的金字招牌在陽光下閃著光澤，特色風味小吃一如既往吸引著眾多回頭客。店堂中懸掛的四幅大型書畫作品鑲在玻璃像框中。實木鏡框雖已油跡斑斑，墨黑的行書卻依舊在宣紙上龍飛鳳舞。畫面栩栩如生，其中站在梅枝上的兩只喜鵲真像要飛出木框來。

老板娘安心原籍蘇州，出嫁前一直拜師于擅長畫工筆畫的鄰居石虎大爺，細心學描繡稿。恍惚間，嫁到小城竟已三十年光陰，沒有當上繡娘，卻當上了老板娘。“兩碗牛肚面，一碗餛飩不放蔥，一個臘味煲加一兩粉絲……”坐在收銀臺后的她喊出一連串的吩咐聲。聲音繞過熙熙攘攘的客人，飄進熱火朝天的廚房，夾雜著油煙，依舊甜美婉轉。正吃面的一位顧客自言自語：“在這兒打雜還得有好記性，不過老板娘聲音真好聽。”旁邊一伙計附和：“她的心也細著呢！我在這兒打工好幾年了，從來沒有見她收錯過鈔票。”

回頭客鐵一不是嘴饞，而是在半個多月前發現字畫后頻頻光顧小吃店的：不識貨的小老板，竟把如此珍貴的字畫懸掛在油煙彌漫的店堂中。

鐵一的發跡源于撿漏。他曾有兩大撿漏傳聞在當地圈子里傳得沸沸揚揚：在買來的廢銅爛鐵中發現一堆齊國古刀幣；花十元錢從收廢紙的外地人手中換來一紙盒文革中的家書，貼在信封上的郵票無一毀損。如今他腰纏萬貫，而且練就一雙火眼金睛，每一次外出，鐵一都懷著撿漏心理，恨不得掏出一點點小錢，收盡天下奇珍異寶。

來到小吃店，鐵一的眼里就只有四幅字畫了。他斜著細眼往墻上瞟了又瞟，四幅字畫早已勾走了他的魂靈。這半個多月來，鐵一外出收寶貝，無論走到哪兒，都吃不香睡不著。“從字體和畫風、落款判斷，字畫應出自蘇州已故大師石虎之手。文革后大師字畫已知傳世的，不足二十幅。可為何另有四幅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店里露面，還不被珍視？”他百思不得其解。“難道他們同普通客人一樣，不知大師的一幅遺作被反復報道后，近來價格突然從每尺千元井噴到十幾萬，還在狂飆亂升，已到達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地步。”鐵一狂喜，但不知該如何低價收購字畫。連續的撿漏經歷，雖使他有了修練到家的鎮定功夫，但此時也只會胡亂撈著碗里的湯面。

鐵一轉身看了看老板娘，突然發現在收銀臺上方新貼出一張不大不小的紅紙，上面書寫著“擴大經營規模需要，本店轉讓”。鐵一看懂文字的意思，自覺蒼天不負有心人，撿漏時機終于來臨，也沒有閑心研究毛筆字與畫在紅紙邊角的精美的吉祥圖案。鐵一慢騰騰撈著湯面，終于捱到午后，心不再狂跳。看到生意開始清淡，他對老板和安心發出“誠懇”的肺腑之言：“我打算在此開個小吃店，轉讓價我翻倍付給你們，但有個條件，除了廚房里的設備與碗筷，店中所有的東西都要留下來。”一聽此話，老板面紅耳赤，勃然大怒：“什么？兩萬塊就想買斷我家祖傳的金字招牌———‘什錦齋’三個大字，沒門兒！”鐵一看到老板無名火高三千丈，心慌意亂。等到聽完，哈哈大笑說：“金字招牌可以帶走。”于是，兩廂情愿，皆大歡喜。

深夜，鐵一傍著四幅字畫，在高枕上酣然入睡，鼾聲震天。同城另一個家庭的燈光下，老板笑瞇瞇數著厚厚一疊票子。安心正睜大眼睛，臨摹從臥室粉墻上取下的三十年前石虎大爺贈送給自己的陪嫁物（四幅字畫真跡），準備再用臨摹品作新店的鎮店之寶。你瞧：連葉片上的脈絡都不差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