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船上

我的父母是漁民，漁船曾是我們飄泊不定的家。我的父親母親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們歷經了五十多年的風浪。

三年前的那天，剛過古稀之年的父親不慎落水，被救起后感嘆道：“老了！”母親提議把老漁船賣掉后到岸上買房居住，沒想到父親大發雷霆。母親被嚇得從此不敢再提賣船的事了。

不久卻有人揣著錢來買船了，是父親私下托人找的買主。父親也許是想通了，母親也該去過過那種不用擔心風吹浪打的日子了。

船被買主開走時，在我們印象里一直十分剛強的父親卻嚎啕大哭起來，那船是我爺爺留給我父親的惟一遺產啊。母親一下子明白過來，沿著江堤追那條賣出去的船，她邊追邊喊：“我們的船不賣了，不賣了啊……”母親又矮又胖的身體艱難地向前移動，像一只球緩緩滾動在江堤上。直到船消失在水天模糊處了，母親才捂著臉蹲了下來。

母親懷著對父親的愧疚之心住進了岸上的小屋，而父親又買了一條小船固執地獨自漂浮在長江之上。母親心疼地想勸他上岸，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彌留之際的父親拉著母親的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我們不懂，惟有母親重重地點頭。

父親下葬后的第二天，母親徑直走向小船，她在自言自語：“老頭子，你走的時候讓我在船上等你，我來了呢。”

我哭喊著：“媽，我們回家吧，船上危險啊。”

母親更傷心了：“回家？我們的家不就在船上么？危險，啥危險，我和你爹在船上風風雨雨這些年，有什么樣的危險沒見過？”

母親堅決不讓賣那條小船，并且像當年父親愛護船一樣叮囑我們每年對船進行整修，上桐油。母親常坐上小船，動動漿，念叨一些我們聽不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