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愛我

一直認(rèn)為，父親不愛我。

小學(xué)三年級時的一天中午，只父親與我在家。父親向我高談學(xué)習(xí)的好處，我則一如既往反感著，回了一句：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父親露出少有的微笑。我又接著說了一句，為什么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語氣冰冷，聲調(diào)平緩。父親本來笑著的臉上有些頹唐，或者，一個十歲的孩子，有了他無法洞察的心事。

我知道，他不愛我。

那年夏天，與表姐下水游泳，因?yàn)椴恢O水性，險(xiǎn)些丟命。直到全天黑了，才敢回來。沒想到父親一直站在門口等我。我哆哆嗦嗦地站在父親面前，說出了事情的經(jīng)過，父親非常生氣，大聲沖我嚷嚷：不會游泳你玩什么水？不想活了！剛經(jīng)過生死之劫，又遭受無情喝斥，覺得自己的心都寒了。心里也更印證了一個事實(shí)：他不愛我。那時候便想：將來我要遠(yuǎn)離這里，越遠(yuǎn)越好。此后，平日與父親的相處，也若即若離。刻意扮演著一個乖乖女的角色。

十九歲，離開家鄉(xiāng)北上，母親哭得不成樣子，父親卻沒有，只是和我說了一些注意事項(xiàng)。

我點(diǎn)頭，心卻冷了。

離家多年，漂蕩無根時，曾寫過一封《無題》的信，信里都是些埋怨之辭，說父親像個暴君，自以為是，而又徒勞無功地為我描繪了一個圈又一個圈，想讓我飛身舞蹈，不容我反駁一意孤行，耽誤了我的人生云云。父親在回信中，一手漂亮的字寫得很誠懇，大約有兩三頁的樣子，向我鄭重道歉。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有些動搖。

很久以后，有人曾無意間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我那個寶貝女兒，我都不知道如何愛她。

我突然之間茅塞頓開。原來，父親的愛，就是那樣子吧，寧愿把對方裝在心底，表面上卻做出一副冷峻的樣子。因?yàn)椋切┘?xì)密的愛，他會認(rèn)為過于瑣碎而羞于表達(d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