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迷天地

江湖日記

初戰(zhàn)《四郎》

(1994年10月18日大一)

風很大，也很冷。這樣的天本是不想出去的，可是室友老A來約我去看電影，只得陪他去了。

老A去買電影票，我無意中看到電影院門前的一個江湖棋攤。擺棋者是位六十多歲的老藝人，穿著十分破舊，他一共擺了三盤棋，其中一局是《四郎探母》，恰好是我昨日剛從秘籍中學會的，于是我就偷偷地告訴老A：“看來今天的電影票行人給報銷了。”說著老A就去和攤主講彩金，等到老A叫我，我知道該我表演了。既然是按譜行棋，自然不會有紕漏，棋很快就贏了下來。

該付彩金了，可攤上卻遲遲不愿掏錢，還堅持讓我再下一局。開玩笑!不是《七星聚會》，就是《征東》，哪一局我能惹得起!迫于無奈，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張50元紙幣，付他僅輸?shù)娜X。老A毫不客氣，把剛買電影票找回的零錢掏了出來，看老A能把錢找開，老頭急忙說：“別破了，我有零錢。”說著從另外一個口袋里掏出了三塊錢。

風還是很大，不知怎的，對于老藝人的煞費苦心，我覺得他好可憐，不覺地緊裹了一下外衣。

再戰(zhàn)

《四郎》(1995年7月3日大二)

下午去郵局寄信，在一私人書攤前看到了一本心儀已久的棋書，可翻遍口袋卻只有三元。差了八角，看來只好明天再跑一趟了。

不要回宿舍，卻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路邊有一個江湖棋攤，其中一盤棋擺的是《四郎探母》，看來明天不用再跑一趟了。上前一問彩金，五元，沒底，為了保險，就問他三元可不可以。到嘴的“大魚”攤主自然不會放過，當然他沒想到這條“大魚”竟會咬人。對這個排局，我可是再熟悉不過了，所以走起來十分順手，沒待走完，攤主就已知勝負，爽快地付了彩金。見他如此爽快，我頗感意外，就如實地解釋了我破陣的原因，彩金白是不會收，僅借了一塊錢。攤主十分高興，便邀我一起下棋。我們?nèi)藨?zhàn)了數(shù)十盤，竟是棋逢對手，不相上下。我們互認識了，我知道他姓孫，就叫他老孫。該收攤了，我倆都有些戀戀不舍的，并約好明天再戰(zhàn)。

回到宿舍，把秘籍翻出來，仔細地又把《四郎探母》再復盤幾次，不禁愈加高興。這一局真是不錯，贏錢不說，今天還結(jié)交了一個棋友，以后一定多大找他下棋，當然那一塊錢也得還他。老孫性格豪爽，擺棋也是為了結(jié)交棋友，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與他成為朋友的。

三戰(zhàn)《四郎》

(2005年5月23日工作后)

認識老孫后，我才對江湖藝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原來他們大多是生活所迫或是有特殊原因才出來擺攤的，所以這幾年來，我再未涉足江湖。

吃過早飯，我去找老孫下棋，不巧老孫不在，他常擺攤的位置上卻站著另外一個穿著十分破舊的老藝人。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蹲在一旁觀看，兩盤棋，一盤是江湖藝人常擺的《七星聚會》，另一盤是久違了的《四郎探母》，圍觀者還真不少，幾個年輕人更是躍躍欲試，可輪翻上陣，還是不敵，轉(zhuǎn)眼攤主就贏了五盤。本來還有幾個要一試身手的，可能是有前車之鑒吧，便都撤了。見無人冉來破陣，攤上開始招攬生意。不想矛頭卻指向了一聲示吭的我：“怎么兄弟來半天了，看得怎么樣了?來一盤?”我有些意外，開玩笑地說：“沒勁，彩金太少。”“你說個價，多少都行。”可能是以為我在拿錢嚇他吧，還故意拿錢包在我眼前一晃。真是趕鴨子上架，沒辦法，既然他不知趣，只好給他點顏色看看了。“好吧，那咱們少點，一盤五十吧。”

“下哪盤?”攤主不依不饒。圍觀者見此情形都知好戲即將上演，都盯著我，看我如何下臺。“就這盤吧。”我自然要選贏得有把握的棋局，攤主真不含糊，于一伸：“開……”見無法避免，我只好開棋，“開……開玩笑，你來這盤試試。”說著快速地在棋盤上增減了幾個棋子，把《四郎探母》改成了它的另外一個衍化。

我見是被藝人們稱做小《四郎》的，心中竊喜。“你不會再要賴吧?”我黑著臉問他。“開……”此時老頭已十分緊張，腦門都冒了汗。“開玩笑是吧，行了，兄弟，別再難為他了。”正在此時，老孫替他解了圍。“其實我沒想砸他飯碗的，實在迫于無奈。”見老孫他們認識，我急忙解釋。“都……都都……都怪我。”老頭有些結(jié)巴。“好了，中午我做東，咱們喝兩杯。”老孫笑著說。

飯后我才知道，老人有兩個兒子，可都互相推諉，不愿養(yǎng)他，老人現(xiàn)在一個人過，生活十分困窘，是老孫教了他幾個棋局，讓他掙點零花錢，不料頭一次擺攤卻差點讓我砸了場子。

后記

對于我們這些棋迷來說．江湖歷練也是提高棋力的一個途經(jīng)，不過行走江湖也要注意喲!人多數(shù)的扛湖藝人都是為了糊口，掙點零花錢，這類人年齡偏大。贏他們．哥們兒你能下得去手嗎?還有一些是以棋會友，拜帥學藝的．其中也有的是以贏利為目的的，這些人你該殺就殺，絕不要手軟，不過你要小心，這些人中可不乏高手，甚至有縣市冠軍混在其中，全盤下得不好，你可千萬別逞能!再有就足騙子，雖說是少數(shù)，但他們是以騙人錢財為目的，而且大都成幫結(jié)伙，碰到他們，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看運氣了，最好還是遠遠避之吧。唉，江湖難混啊，恐怕只有身在江湖方知江湖之險啊!

棋祭

胡 平

多少事，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午夜夢回，我又情不自禁地吟起李后主的千古名詞，他是懷念故國，我是懷念故友，異念同懷，黯然銷魂。

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莫過于生與死，他們已經(jīng)永遠地離去了，惟有關于棋的一鱗半爪的往事在記憶中揮之不去。

第一個棋友是孫鐵匠，他年輕時是鐵匠，我不知道他的大名，當時他已是70多歲的高齡，身材魁梧，兩鬢花白，他是鄉(xiāng)里多屆象棋冠軍，在縣里也名氣不小。經(jīng)過他孫子的極力引薦，我初小牛犢不畏虎，班門開斧，同老人家酣戰(zhàn)起來，開局一直波瀾十驚，中局階段我出現(xiàn)勝機，馬上要雙車殺了。我的心狂亂不已，心里思忖著可能這么輕易戰(zhàn)勝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嗎?果然不出所料，他略一沉思，一著殺士抽下得子反先，以優(yōu)勢殘局穩(wěn)穩(wěn)獲勝。

后來老人的身體越來越差，已經(jīng)無法再下棋了，我時常聽見許多前輩棋友對他棋藝的評價：布下天羅地網(wǎng)，以逸待勞，等待對手犯錯逐步蠶食，有時為了形成理想棋型，有子也不吃。現(xiàn)在想來他的棋風屬于穩(wěn)健型，以柔克剛，后發(fā)制人，如巨蟒纏身，令對手逐漸喪失抵抗力，應該算是棋中的高級境界。

所恨芳林寥落甚，春蘭秋菊不同時。我同這位老棋王只有一盤棋的緣分，沒能學到他畢生精研的絕技，時至今口仍遺憾不已。

第二個棋友叫孫孝友，是我小學時的班主任，也是忘年交的朋友。孫老師年輕時棋藝非常了得，曾得過全鄉(xiāng)第二名。小時候我經(jīng)常看他下棋，他偏愛走邊馬，應該是單提馬之類的開局，韌性十足，中殘局多妙手，令人防不勝防。

孫老師平生最大的弱點是縱酒，愈來愈甚，導致夫妻關系不和，對他老師的身份也產(chǎn)生了不良影響。可能是由于酒的原因，他后來得了神經(jīng)官能癥，神志不清，在暑假的一天，出人意料地投湖自盡了。我得知噩耗悲痛萬分，改與了魯迅先生的一首詩祭奠他，豈有豪情似舊時，花開花落自由之，等閑蓮湖如淚涌，亦為學生哭恩師。就這樣他像落花一樣靜靜地消逝，也許清澈湖水可以洗滌他的靈魂，來世做一。個清醒的人。

事情發(fā)生不久前，我同孫老師下了最后一盤棋。他與以往判若兩人，著法凌亂，漏洞百出，講話語無倫次，讓人匪夷所思。他的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我像小時候聽他講課一樣，竭力地分析他的每一句話。他說我的棋有進步，希望我能達到他當年的水平，也得十全鄉(xiāng)第二什么的。后來我還算爭氣，真得了全鄉(xiāng)第二，可是他已經(jīng)無法看到了，如今我們陰陽永隔，但愿孫老師泉下有知，還記得這個愛下棋的學生，還有我們一同下棋的美好時光。

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只要走過便是擁有，只要愛過便是不朽，逝者如斯，我生命盡頭的最后一盤棋又將在何時何地呢?是否會在別人的記憶中成為永恒?

我的大學棋友

周鴻鵠

上大學的時候，我有個棋友姓張，要說這人，可真是多才多藝。象棋下得不差，曾拿過我們學校的象棋冠軍；五子棋、圍棋也算初通，書法、繪畫，音樂都有些造詣!我常和他戲說：“要在古代，你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當仁不讓的風流才子啊!”他雖知是戲語，但像人多數(shù)虛榮心膨脹的人一樣，臉上還是抑止不住地溢出驕傲，眉毛挑起老高。

張初時對中國象棋興趣頗濃，當年也曾以黑馬之態(tài)從我手里把校象棋冠軍搶走。也就是從那時起，我結(jié)識了他。那次惡戰(zhàn)，我每當回想起來，心里還別有一番滋味，仿佛滑鐵盧之敗!臥塌之旁豈容他人酬睡?癡迷象棋又一向以此為榮的我苦思對策。

因為機緣，我結(jié)識了《棋藝》。讀完第一本，我就如獲至寶，一下子訂了一年的《棋藝》，重回斗室，面壁鉆研。想那張怎能抵得住我這一番苦功，幾場十局大戰(zhàn)下來，我每次都貪婪而兇狠地刺他于馬下，場場都是十連勝!張驚奇地望著我，說我是不是拜師學藝了!我微笑著拿出了最近兒期《棋藝》，張翻看一下，也被其中豐富的內(nèi)容和精彩的對局吸引住了，良久才說：“哇，許銀川、胡榮華……有這么多大師給你做老師，難怪我不是對手了！”

從那以后，張也訂閱了《棋藝》。每次去書刊部，都有最新的兩本雜志擺在書架里，一本是我的，一本是張的。有許多次張和我都是急匆匆不約而同趕到那個書刊部，同樣迫切地詢問那個慈祥的老太太：“老板，到了嗎？”當聽到肯定的回答時，我們就相視而笑，一起捧著嶄新的散發(fā)著墨香的雜志，邊走邊啃了起來。

在這個近兩萬多人的學校里，張既是我生活上的摯友，又是我棋盤。上的死對頭。有了《棋藝》的指導，張進步很快，一度又將我斬于馬下。我復面壁，又將張刺于馬下。如此反復，我們在校園里展開了拉鋸戰(zhàn)。我常想：如果沒有張，我在校園該是怎樣的寂寞。有張在，時刻與我大爭學校棋王之名，激烈的爭斗里面蘊涵了尤窮的人生樂趣，大學生活才不至于單調(diào)乏味。

張博才多學，還特愛風花雪月!他選擇的作戰(zhàn)地點，常常是在宿舍樓六樓樓頂，我們學校海拔最高處。張每次都說：“這次我們決戰(zhàn)焦上之巔，究竟棋王誰屬，定要見個分曉!”我哈哈大笑：“來吧，誰怕誰啊!”

亮劍!狹道相逢勇者勝!六樓的樓頂涼風習習，我們仿佛是古龍筆下的兩大武林高手，一個叫西門吹雪，一個是葉孤城。決戰(zhàn)于寂寞的山巔!不知過了多久。夕陽西下，殘霞如血……

兩個孤獨的身影越拉越長！

日子就這樣如流水般一天天過去，我和張快要畢業(yè)了。

我的棋藝與日俱增，不知為什么，張卻退步了。張每次輸給我后總唉聲嘆氣地說自己不行了。我看他可憐，就常常偷偷讓他。張第一次就感覺到了，說：“你不用讓我，你讓我就沒意思了。”

漸漸的，張與我下棋越來越少了，卻拿了筆做起文章來。在榕樹下文學網(wǎng)站經(jīng)常發(fā)表一些感傷的小散文。不知為什么，那年的夏天似乎來得特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