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之巔 棋雄論劍

賽前亮相

聶曹雙雄會被安排在9月3日的華山北峰。9月1日，雙雄先后抵達西安，略做休整，他們要出席9月2日下午華山圍棋大會的另一項重要賽事——第四屆全國業余圍棋棋王爭霸賽的閉幕式。

主辦方早早就在比賽所在地的東方大酒店大廳里樹起了兩位大師的大幅照片．并且冠以“十八年后再次對決”的噱頭，雖然這名頭有些外行，卻可以吸引更多社會人士的關注。類似的宣傳標語在西安街頭、后面的華山之上還有很多，因為專業程度不足，有好幾處將曹薰鉉的名字弄錯了，不是“薰”成了“熏”，就是“鉉”成了“玄”，有人開玩笑，去掉草頭還不打緊，把大金旁給去了，不是要收繳了老曹的武器嘛!

一同抵達的還有中國圍棋界的高層人物陳祖德、華以剛、徐瑩等老師，華山大會的聲勢確實浩大。與他們一同出席9月2日下午頒獎儀式的還有陜西省、西安市的各級領導，圍棋的社會地位得到體現，這也是華山大會的最大收益吧。

頒獎儀式前，華以剛和徐瑩兩位“名嘴”為大家大盤講解了全國業余圍棋棋王爭霸賽上的一盤重要對局，由鮑云對陣李天罡。兩位老師的講解深入淺出，博得下面聽眾的陣陣掌聲。后來對局者鮑云也上臺發表自己的觀點，業余強豪與職業棋士的思路差異充分體現，不能說哪個更好，但這樣的形式確實更容易給聽棋者啟發。

講棋結束，眾巨頭入主席臺就座。聶老和陳老緊挨著，兩代中國圍棋的領袖風采依舊。陳老面色和善，不時向熟人點頭示意，盡顯長者氣度；聶老則巍然端坐，手搖折扇，雙目微閉，似乎周圍的一切與自己無關，全身彌漫出十足的霸氣。一旁的曹薰鉉神態從容，看上去精神很好，舉止之間謙和又不失風度。

主持人自然少不了讓聶曹兩位大師對此次比賽進行一下展望。曹薰鉉久經沙場，游刃有余，他說，對遠方來的客人要講究待客之道，相信聶九段不會讓自己失望。聶老講話總是讓人興致盎然。他首先糾正了大會宣傳上的一個不準確地方：“我記得應氏杯那一年到現在應該是十七年而不是十八年吧?”這似較真又似詼諧的一句話頓時讓大家發出會心的笑聲。隨后聶老對曹薰鉉的話進行了“反擊”：“中國的待客之道有很多種，方式不一樣。主辦方會在生活方面非常好地接待曹九段，我明天在棋盤上也要好好接待他一下?！鳖D時滿場掌聲雷動。

兩位大師的賽前“口斗”各有千秋，第二天的盤上比拼叫人期待。

大師登山

9月3日上午8點左右，一眾人等簇擁著大師們直奔華山北峰。坐汽車上到山腰后，要乘坐索道，恰巧我和曹薰鉉老師靠得近，坐進了同一輛纜車，同車的還有韓國代表團的金團長以及中國方面的翻譯劉佳。曹老師坐在纜車里興致很高，這是他第一次登華山，不時用韓語與金團長交流著什么，臉上一直有微微的笑容。華山的索道平穩快捷，據說是全亞洲最好的，坐在里面向四下望去，但見云海茫茫，如入仙境，懸崖峭壁，鬼斧神工，讓人感嘆造物之神奇。作為棋手，多體驗一下這種在空中“飛翔”的感覺，想必會對在棋盤上的宏大構思有所開拓吧。

下了纜車，曹老師精神抖擻地拾階而上，融入在滿山的游人中，并不醒目。我們一抬頭，忽見前面有兩座無頂小轎也在攀登，躺在上面的正是聶衛平與陳祖德兩位老師。他們二位因為身體原因，只得借助人力登山了。有游人在議論：“誰這么拽，還坐著轎子呢!”“聶衛平?！薄芭?，大人物啊!”

北峰在華山五峰中海拔最低，攀上去并不吃力，距北峰頂沒有幾步的觀棋臺就是兩位大師角技之處。首先是在下面的亭子中進行猜先儀式，聶衛平老師猜得黑棋。然后他們進屋更衣——主辦方特意準備了黑白兩色的中國古式衣服，執黑者穿黑衣，執白者著白衣，黑白分明，更顯圍棋特色。因為接著是中韓業余對抗賽的猜先、排陣，主辦方請聶曹兩位大師先在屋中小憩。但曹薰鉉主動要求在四周走走，他脫去西服換上白衣，更覺精神非凡。眾人齊聲夸贊：“曹老穿這衣服真合適，好一副高手風范!”

在曹老憑欄遠眺，觀賞周圍風景的時候，眾多參加此次華山杯業余圍棋大賽的棋手和特意追隨上山的棋迷們圍了過去，或請曹老簽名或要求合影，曹老一一滿足了大家的要求，而且始終面帶微笑，沒有一點不耐煩的神色。一位女孩是陜西棋院的工作人員，她沒找到合適的簽名物品，干脆請曹老將名字簽在了自己的紅色T恤后背，這一方法得到紛紛效仿。這位女孩后來還請陳祖德老師在后背簽了名，笑稱這件衣服以后只洗前面不洗后面了。

曹薰鉉的平易近人使現場一直氣氛輕松，他的漢字簽名銀勾鐵劃，好似自己的棋風。這絕頂高手與普通棋迷融洽相處的一幕讓我們有點理解韓國圍棋多年來鼎盛不衰的深層原因了。

9點半，比賽要開始了，聶老這才從屋中緩步走出。他并未將西服脫去，黑衣罩在西服外面，顯得更為沉穩。一派宗師氣度。兩位大師走上觀棋臺，那里棋枰早備，眾多媒體記者和棋迷、游客的長槍短炮守候已久，一場大戰就要上演了。

雙龍斗法

聶老拈起一顆黑子，頗有力道地拍在右上角，時隔多年，這兩位中韓圍棋界的代表人物又一次拔劍相向。

如果單論技藝，兩位大師都已經過了競技生涯的巔峰期，但他們的圍棋境界無疑是更高了。這場比賽本身也不是為了爭個誰高誰低，表演意義更為濃厚一些，所以無論是對局的兩位大師還是眾多現場觀戰者都并不覺得緊張。對局的地方無遮無攔，陽光可以直射，加上圍觀者眾，熱一些難免。不過兩位大師都是正襟危坐，面對棋枰，職業棋手可以忘卻身外的一切。

剛落下數子，聶老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他忽然發現曹薰鉉的手邊沒有水，便向一旁的工作人員示意。水很快送了過來，這微小的細節顯示出粗獷的聶老也有細膩的一面。

因為山頂信號不好，原定對這局比賽進行現場直播的新浪和弈城圍棋網在折騰了N久之后都只得放棄。而對局地點往下一點的一個小亭子中，陳祖德老師與陜西棋院的一位女教師開始為大家做大盤講解。陳老師講棋生動自然，很多不會下圍棋的游客也紛紛駐足旁聽。

山上的激戰正酣。聶衛平在開局未久的一個定式中走出強手，不料卻是未經深思熟慮，遭到曹薰鉉的頑強反擊。下邊陳老正講到“黑棋這里如果不退而是扳的話，曹薰鉉一定會斷掉作戰?！痹捯粑绰?，那邊聶老扳起，曹老斷掉，局勢驟然緊張起來。

客觀說，這里的作戰黑棋是有些勉強的。眼看正面作戰不成立，聶老思考了一會，選擇了棄子，放棄了邊上數顆黑子，將棋走向外圍，意圖拉長戰線。局后聶老承認，這里自己看錯了變化，吃虧甚大，棋局早早就落入下風了。

雙雄鏖戰的同時，四對四的中韓業余對抗賽也在火熱進行中。雙方出場的全是年輕人甚至少年棋手，對抗意味遠在聶曹大戰之上。記者們跑上跑下，想在兩邊的賽事中都捕捉到盡量多的信息，登山的游客們則更多涌向聶曹大戰那邊。不斷有人詢問：“這是誰在這下棋呢?”“聶衛平。”“他對面那個白頭發的老頭是誰?”“好像是韓國人吧，圍棋皇帝呢!”“哈，今天可真值了，登華山看到名人了!”

聶老在劣勢下放手拼搏，扳回了不少局勢，棋過中盤，已經是細棋模樣。但是黑棋的貼目負擔仍然很重，為徹底“扭虧”，聶老再發強手，不料勝負感覺極為敏銳的曹薰鉉強硬反擊，又有斬獲。進入官子，聶老經過形勢判斷，確認無法追回差距了，將兩顆黑子擺在棋盤上，示意認輸。

曹薰鉉面上并無得意之色，聶老也看不出如何沮喪。兩人用日語進行了簡短的復盤，聶老在一個地方擺出變化，曹薰鉉頻頻點頭，兩位大師在棋盤上心靈互通。

記者們都湊到了跟前，話筒首先對著聶老：“您對這局棋有何感想?”聶老微一沉吟，吐出三個字：“有點熱?！敝車l出一片笑聲。曹薰鉉立即通過翻譯也說：“是有點熱。”笑聲更熱烈了，剛才龍爭虎斗的緊張氣息蕩然無存。

收拾好現場，主辦方請兩位大師合影，聶老和曹老并肩而立，下面有人叫著：“握個手啊!”聶老難得地露出笑容：“握手?好啊!”兩位巨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一架架攝相機、照相機記錄下這珍貴的鏡頭。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他們兩位為中韓圍棋的崛起與發展立下的不世功勛和多年來的風云激斗在這一握手微笑中定格于棋史。

閉幕與植樹

上邊下完了，下邊的激斗還在繼續。聶曹兩大師不顧觀賞風景，下來觀戰。聶衛平先來到陳祖德老師講解的大盤前，大家發出歡呼。陳老請聶老講幾句，聶老接過講棋的小喇叭，對著“喂”了一聲，輕聲說：“是這樣用的嗎?”率真之態叫人忍俊不禁。聶老回顧了棋局，對自己的輸棋表示了歉意，大家則抱以理解的掌聲。隨后聶老來到中韓業余對抗賽這邊，徑自坐在第一臺中國黨毅飛VS韓國徐維兌的對局旁，專注地觀戰，直到終局，始終沒有挪動位置，他對圍棋的熱愛表露無遺。

中韓對抗賽結束，雙方戰成2比2，韓國隊因為主將取勝而獲得了優勝。這個結果顯然讓聶老不甚滿意，他微微搖了搖頭。

隨后，本屆華山大會的又一個閉幕儀式在華山之上舉行，武力老師主持了儀式，她說在這么高的地方舉行閉幕儀式非常難得。熱情洋溢的講話之后，聶衛平、曹薰鉉兩位大師各獲得一萬美元的獎金，這在國內同類賽事活動中實在是大手筆了，華山大會主辦方的魄力可見一斑。接著是對中韓業余棋手的頒獎，每位棋手獲贈寶劍一把，韓國代表團團長別出心裁地建議兩國棋手各自拔劍搭成劍陣，黑杉白衣和寶劍掩映之下，“華山論劍”更顯風流。

午飯之后，按照主辦方的安排，大家先自由活動，3點半去山下的“中國棋王林”植樹。當時大約一點多鐘，曹薰鉉經過一場激戰，精神仍然上佳，他欣然決定攀登更加險峻高聳的華山西峰。有趣的一幕此時發生了，聶老突然說想下山，對工作人員說：“要植樹現在就去植，不植我就走了?！比缓缶蛷阶韵蛏较滦腥ァ９ぷ魅藛T慌了手腳，急忙跟上，大批記者也只得跟隨下山。有人高喊：“曹老爬山去了!”主辦方負責人一笑：“讓他爬吧，先讓聶老把樹植了。”

我行我素的聶老獨自來到棋王林植下了一棵樹，然后坐車絕塵而去。他這孩子般的“擅自行動”讓大家哈哈大笑，這就是一代棋雄的個性。

因為時間尚早，我們在山麓休息，等待曹老下山。3點半，曹薰鉉準時下山，大家又簇擁著曹老來到棋王林。曹老非常配合地培土、澆水、與眾人擺pose合影，他的植樹姿勢看起來還蠻專業呢!

華山論劍，聶、曹兩位大師展現了截然不同的個性風采，他們為華山大會增色多多。期待在以后更多的場合，兩位大師能為所有棋迷奉上更多棋內棋外的精彩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