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70年代初,我23歲,在廣東某部隊服役。那是夏季的一天,我們連離開營房外出拉練,駐扎在海邊一個公社。一次,連長派我們小組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我跟戰(zhàn)友輾轉(zhuǎn)在粵東的大山里,在大山里迷失了方向,跟部隊失去聯(lián)系。
憑直覺我知道大海在南邊,所以一直往南走,想找到公社所在地。太陽很毒,我翻山越嶺,身上全濕透了。終于看到了遠處的大海。
我興奮地往山下走,意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村莊。那是一個灰色的小漁村,周圍被一塊塊鏡子似的水田包圍著。
我欣喜地走進村子,因為是中午,天氣酷熱,外面看不到一個人影。走到一家庭院門口,我小心地推門進去,喊了聲:“有人在嗎?”
這時,一個姑娘從屋里走出來。她大約20歲,穿著一件藍色(轉(zhuǎn)下頁)(接上頁)短袖布褂和黑色長褲,赤著腳,沒有穿鞋。可能因為海邊常曬的緣故,她皮膚微黑透紅,留著齊耳根的短發(fā)。在太陽照射下,一雙眼睛閃亮閃亮的。
我向她打聽駐地所在的公社,她見我是個當(dāng)兵的,顯得比較親切,告訴我公社不遠,并招呼我喝茶。我跟著她走進堂屋,她端出一杯水。我喝了一口,是甜的。那時人們都很窮,糖不常見。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顯得很靦腆。
喝完水,我再次謝過她之后,便起身告辭了。之后,我腦海里偶爾會浮現(xiàn)那姑娘的笑,但沒再見過她,慢慢淡忘了。
幾個月后,我們連隊接到任務(wù),被派往新駐地。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新駐地就在那個小漁村。我在列隊歡迎的群眾中看到了那雙閃亮的眼睛。她也很驚訝。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是當(dāng)?shù)氐呐癖?/p>
那時我對那個給我糖水喝的姑娘有了更深的印象,她還是常常靦腆地笑,更讓我欽佩的是,她有一手好槍法,實彈射擊成績與我不相上下。這在女民兵里比較少見。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她似乎在故意躲著我,雖然同在一個院子里天天見面,但她和其他戰(zhàn)友有說有笑,卻不愿多看我一眼,對我不冷不熱。我也從不主動和她說話,但心里總覺得有些失落和遺憾。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沒怎么說話,大多以眼神交流,然后又趕緊回避開。戰(zhàn)友們看了都覺得我倆奇怪,但我們?nèi)耘f如此。
大約半個月后,組織安排的任務(wù)完成了,我們連準(zhǔn)備撤離。像往常那樣,每次開拔時大家都有些興奮,因為要去一個新的駐地,接受新的任務(wù),但我這次卻提不起精神來,心里盼望著那個姑娘出現(xiàn)。
就在我們準(zhǔn)備集合時,她來了。我看見她在院子里四處找,看到我時,她急急忙忙走過來,掏出3個熱雞蛋塞在我手里,扭頭跑了。全連的戰(zhàn)友都驚呆了,大家都瞪著眼睛看著我,我則渾身熱汗,如芒在背。
因為部隊紀律嚴格,我不能再回頭去找那個姑娘,只能咬著牙,連一個“謝”字都沒說,跟著連隊下了山。我一路挎著裝雞蛋的包,似有千鈞重,恨不得離隊回去找她,但最終沒有冒險。
時間一晃過去了30年,我對那時4年軍旅生涯的全部懷念,都濃縮在了那個夏天。至今還記得那個姑娘,記得那個小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