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綠色

近些年來，我曾走過祖國的一些名山秀水，但似乎覺得，走過之后能夠給我留下難忘的印象，或者說是能對她產生一種叫做“情感”的東西，大概這總是與游覽時的一些周圍境況，或者說是與山水有關的一些其它因素有著密切的關聯吧。

去年深秋，我回到了久別的家鄉。有朋友對我說，你去看看錦山這個新開發的風景區吧，看后保準你會叫好。接著他們向我介紹了開發景點時的一些情況，我聽后怦然心動，于是就選了一個晴和的日子，邀了幾位文友前往。

一

錦山自然生態風景區位于井陘縣南部深山區，距縣城50余公里。公交車開到了一個名字叫“南寺掌”的小山村，再前行不遠就到了景區門口。

進得山門，兩旁是高聳的紅格瑩瑩的積層巖山體，中間為數丈寬的長滿綠樹的溝壑。走不多遠，就聽得淙淙水聲，是一掛如玉的山瀑，輕盈多姿從幾層綠色山崖上跌跳而下，擊落在石面，升騰起一片迷蒙的水霧，像迎接游客似的，漫舞著，擴散著，向我們圍攏而來。石徑兩旁的雜樹，多為橡、柿、松、榆、五葉楓，黃櫨等硬木。在景點開發時，工人們怕損壞原始生態，即使是生長在小徑上的樹木也舍不得刨掉。有一棵被稱作“迎賓樹”的，從地面分出兩個高大的枝干，高矗在山徑中央。我們只能扶著樹干從中間鉆穿而過。踏著一塊塊漬滿鳥蟲花紋的小石板鋪成的臺階拾級而上，越往上攀登，樹越密越茂。樹大多形狀奇異，尤其是山榆，雖屬喬木，長得卻像高大的灌木叢一樣，一條根深扎地下，地面卻分生出無數高大的枝干。或三枝鼎立，或五指分行，七八個枝干的多見，先分后攏，蔥蘢如蓋。有一棵竟生發出十三個粗枝，像一柄巨傘向四周撐開，郁郁蔥蔥，十分壯觀。詩人堯山壁欣然為之命名曰“珊瑚榆”。游者驚其奇，爭先倚樹旁拍照留影。山勢愈高，溝愈狹窄，樹愈濃密。我們被籠罩在蓊蓊綠色中。這綠如雨如霧，掩天蔽日，密密匝匝裹攏著我們。綠霧裹攏著的我們，如同進入了一個清清爽爽、甜甜潤潤、詩一般的境地。我安詳得猶如一個躺在搖籃中的嬰童，大口大口吮吸著這綠，感受著這綠，這綠在肺腑里汩汩流淌，融入在血液中……頓時，我感到自己重新年輕了的心臟在蓬勃有力的跳動——哦，我竟返老還童了!

在這愜意的安寧中，不知過了多久，漸漸的，來時山下遙遠的地方展露出一抹撒滿陽光的田野，像橫束著一條金亮的帶子。這金帶漸漸變得寬闊起來，寬闊到山腳下，到山腰上，直到自己的全身。這時，我如同從綠夢中醒來，揉揉眼睛，看著這一片金晃晃的世界——我們登上了山頂!

天空，遼闊；紅日，碩大，離我們頭頂很近。迎著強勁的山風遠眺，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腳下為三縣交界：西為井陘，東為贊皇，南為昔陽。向東南望去，山巒疊嶂，云海茫茫，幾十里外的山西白草坪水庫隱約為一段閃光的銀線。

二

山巒起伏，山外有山。

一堵數十丈高的積層巖石壁矗立在眼前，峭石嶙峋，紅光閃爍，猶如第二道山門，把我們迎進了一個奇石危聳，紅峰對峙、花樹斑斕的高山景區。

這里保持了很好的原始生態。山徑、古樹、小溪很少有人工雕琢。常年累月，地上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我們沿著崎嶇小徑，登上了山的最高處——趙家寨。傳說，趙匡胤倒臺之后，他的第十三代子孫曾駐軍于此，習兵練武以圖東山再起。這里存有古練兵場、點將臺等遺址。還有山上的其它一些景點，我想也都與此有關吧。

——刀劈峽。這大概是趙家將士在此習武時，群情激奮，吼聲震天，揮動一柄巨斧，把一座龐大的山體從上到下劈成兩半的吧。峽壁兩側，凹凸相對，巔峰直插云天。沿著峽壁上狹深的石磴攀下，可見一個偌大的山洞隱匿于危巖的綠樹叢中，此洞名為“響馬洞”。

——漏天輕揚。想是當年的士兵，不堪忍受深山的荒涼寂寞，欲窺視人間春色，就用長槍把偌大的山體向下戳了個大窟窿。從洞口下望，果見一片空明，萬丈山巖之下，天藍日朗，花樹滿坡，色彩斑斕。我摘取兩片樹葉，順洞口擲下，不見其墜，卻見其冉冉向上飄升——是洞下大氣壓所然，故名“漏天輕揚”。

還有芙蓉寨，那是趙氏女眷的營寨；“攔云梁”、“刀背嶺”以及九十九蹬石階的“扶云梯”，那是趙氏女子比武招親的地方。至于那個懸浮于半空中的“云來客棧”，自然是趙家招待山外客人的居所了。

四周有眾多海拔上千米的峰巒，彌漫在云霧之中，隱隱綽綽，有的像云中寶塔，有的如云中殿閣。而這“云來客棧”則如一艘“泰坦尼克號”巨輪。船頭、船尾在云霧中依稀可辨。站在其上，四周危巖矗立，云團飛涌，心悸目眩，實實感到腳下在顫動，像乘坐巨輪行駛在波濤洶涌的海面。

隨后，我們登上了高高的“觀景臺”。高臺上書有“坐觀云起”四字，東南西北，各有一觀景點，可從不同方位觀賞到太行山腹地不同的山勢風光。朝下望去，峽谷幽深，疊云蕩霧，峽坡峽壁上，原本綠色的雜樹，有一些已被深秋的寒意染成了黃色、金黃或火紅，在陽光下生動成一條十分絢麗的流動著的河。遠處，湛藍天幕下，披著陽光的無數個巒頭，如無數匹碩大的金牛，一排排，一隊隊，前跑后踴，吼著，叫著，朝這里奔馳而來。眼望著太行山這億萬斯年亙古不變、雄偉渾大的奇美造型，聽著這不絕如縷的天籟之音，此刻的我們，怎能不產生一種亦夢亦幻、神奇迷離、羽化成仙的感覺呢!難怪山上還有一景叫“仙人云弈”。這是在一座高萬仞的危峰之上，有一個幾平方米的平臺，上面不知何年何月刻下一方棋盤。傳說曾有二樵夫在此對弈，一仙翁在旁觀棋不語。待等到對弈樵夫欲下山去，卻發現身旁的斧頭早已銹蝕，山下人間已繁衍了幾代。典故“山上方幾日，山下已千年”，道的正是此事。面對這巍巍山體，高天晴日，逶迤遠云，委實感到自己這時已成了一位飽經滄桑的凝眉沉思的老人。感到宇宙之浩瀚、博大、無際，而作為宇宙間一個小小球體上的我們，是何等之渺小、何等之微不足道，而對于一個人短暫的一生來說，那些被有的人須臾不肯丟下的身外之物，諸如名利、地位、權勢又究竟價值幾何!我的心一動，似乎還想到些什么，是什么呢?

三

翌日上午，我們乘車前往錦山風景區的水上游覽區——甘淘河水庫。

這是甘淘河水從山西省境內流下匯聚而成的一彎條形小湖。初來那天，我們乘坐的公交車在盤山路上行駛著。突然有人驚喊：“看，湖水，多綠的水!”我們朝窗外望去，在翠綠的兩山之間，蕩漾著一帶瑩瑩的綠水。司機對我們說，她的名字叫甘淘湖，從飛機上俯看，形狀像一條青龍。

我們未能從飛機上觀賞，但從窗口望去，她卻像一個披著綠色輕紗的少女，在青山綠野之中，舒展雙袖，翩翩起舞。陪同我們的老袁同志介紹說，我們現在要到上水庫工地。國家已投資50多個億，要在山上建造一座蓄能水電站，要把水庫的水抽到高山頂用來發電。說話間，車已開到山頂。瞬間，一個方圓幾十里的人工蓄水池凹現在面前：四周是幾十米高的水泥大壩，壩底遼闊坦蕩；在壩底一角，腳手架高聳，隆隆的攪拌機正在進行水下工程澆鑄作業。壩坡上有無數個緩緩爬行的小甲蟲，那是一輛輛大卡車在運送施工材料。老袁對我們說，等水電站竣工之后，發電量除了供給華北部分地區使用外，它還是北京奧運會的備用電源呢!這座蓄能水電站，無疑給錦山風景區增添了現代化的雄偉景觀!到那時，水上的一些其它游覽項目諸如漂流、沖浪、快艇、踏踏船也都相繼開放，這里將成為一座熱熱鬧鬧的水上競技場!我望著身旁這些頭戴安全帽的電站工人，他們一個個神采奕奕，滿臉汗水，我突然想到了在錦山山頂上看到的那一排排、一隊隊如金牛般前奔后踴的群山!是啊，如果說，在錦山山腰的綠樹懷抱中，我感到的是嬰童般的安詳靜謐，在山頂上進入的是老人般的凝眉沉思，那么在這里，我則實實在在感到自己又成了一個年富力壯、精力充盈的小伙子，渾身涌動著青春的活力和創業的激情。不是么，千百年來，不管是官兵也好，響馬也好，他們居山為王，一心想保住的只是小集團的一塊世襲領地，謀取的是一己蠅頭私利。但是，朝代更迭，青山依舊，他們留給后人的只能是一柄笑談而已!而真正能像巍巍青山一樣永存的則是人民群眾——這歷史的創造者創造出來的造福于人民的偉大功業!在錦山半山腰的綠樹叢中，靜靜地佇立著一塊不太高的青石雕像，那是前國防部長秦基偉的雕像。旁邊，還有幾間低矮的小石屋，名為“將軍石屋”。這位將軍曾在這里指揮了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在血與火中與這里的人民建立了生死情誼，至今人們深深懷念著他，親昵地稱他為“我們的司令哥”。無論是前輩偉人，還是身邊這些建造蓄能水電站的原葛洲壩水利水電工程集團的工人們，以及陪隨了我們兩天的“業余導游”老袁同志，他們都深深感動了我!老袁同志已經是近七十歲的人了，是文革前北京大學的高材生，業余酷愛旅游事業。幾年前，當他看到錦山這塊地方很有旅游開發前途后，積極向當地政府建議并隨同縣局的幾位領導同志，搭帳篷住在高山頂，沐雨櫛風辛辛苦苦地進行了半個多月的實地考察……如今，這景區內每一條山徑上的每一塊印滿了游人腳印的石蹬，每一棵古樹拂出的每一縷醉人心脾的綠色氣息，每一只飛鳥鳴出的每一聲染滿陽光的歡快啼唱，都見證著或感受著他們當年開發景區時付出的心血和汗水……

正如來時朋友所說，看了錦山自然生態風景區，確實讓人稱奇叫好!好的景致總能引發游人對人生有所感悟和得到情感的滋養。錦山的綠色是令人永難忘記的：這不只是指這里綠色的山，綠色的樹，綠色的水，更是指那些為了這里人民的解放和幸福，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戰斗過和現在正在這里進行著建設的充滿著綠色生命的人!

二00六年三月

(責編/孫厚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