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底,湖南衛視推出一檔在全國引起轟動的節目《天使愛美麗》——以直播的形式呈現14位女子的容貌變化:整容前的丑陋,整容后逐漸蛹蛻的美麗。
在莫衷一是的議論聲中,記者采訪了這群不惜曝光自己隱私的“前衛丑女”,沒想到在采訪獲得第四名的張玲時,聽到了一個催人淚下的故事……
隨忍負重:打工養家多艱難
如果不是因為窮外出打工,23歲的張玲或許并不知道丑對一個女孩子的傷害有多大。
張玲出生在湖南省華容縣,下面還有兩個妹妹。盡管家里的日子捉襟見肘,父母還是省吃儉用地將三姐妹先后送進了學校,供她們讀書。張玲學習優異,經常捧回各種獎狀,但很少有同學喜歡她,因為她有一張寬大的臉龐。顴骨和下頜骨凸出,眼睛小,長相特別丑。
1994年大年三十早晨。張玲父親因替老板應酬時喝酒過量導致胃出血。被送進醫院治療,家里欠下一筆債。屋漏偏逢連陰雨,母親下崗了。家里的經濟來源一下子斷了。1998年9月,張玲讀高三,可開學一個多星期了學費還沒有著落,剛滿16歲的她對父母說,與其三姐妹都沒書讀,不如自己輟學去打工,賺錢供兩個妹妹上學。
張玲和一位親戚來到深圳,去應聘的工廠說什么也不同意接收她。張玲終于明白:容貌對一個女孩多么重要!親戚苦苦哀求,工廠才安排張玲做了一名流水線上的員工,每天用小刀刮塑料制品上的毛刺。張玲的手經常被劃得鮮血淋淋,就這樣辛苦地干了一個月,她終于領到了115元工資,馬上跑到郵局給家里寄了100元。
有了張玲的收入。兩個妹妹終于重新走進了學校。1998年,家鄉遭遇特大洪災,房子被摧垮了,父親只好帶著全家投靠衡陽市的一位朋友,一家人在郊區找了間廢棄的平房棲身。不久,父親的病情再次發作,遠在深圳的張玲萬分著急,馬上辭職回家,照顧父母和兩個妹妹。
1999年春節剛過,張玲便到衡陽市四處尋找工作,人家一見她便搖頭拒絕,有的甚至非常刻薄地說:“你來上班,顧客還敢進門嗎?”張玲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難道丑女孩連最起碼的工作權利也沒有了嗎?”
張玲好不容易應聘到一家藥品公司,做傳單發送員,月薪只有300元。可是一個多月后,公司招了個漂亮的女孩。張玲因為長相丑陋被辭退了!
張玲再一次明白了自己長得有多丑、有多遭人厭,她不想再拋頭露面求職了,但家中妹妹等著交學費,父親需要去治病啊。
張玲不知打過多少零工,直到2003年9月,她在一家白酒銷售公司找到了一份相對穩定的促銷工作。
促銷工作其實就是在酒樓勸食客多買酒飲用,工資大部分靠銷售額提成。從小滴酒不沾的張玲不得不頻頻向食客舉杯祝酒。她常常被嗆得面紅耳赤,說來也怪,她勸酒居然屢屢得手,銷售額在公司里遙遙領先。月收入達到2000元以上。然而2004年春節后,白酒的銷售淡季到來了。公司決定在張玲和另外一位女孩中淘汰一人。張玲的業績出眾,同事們都認為她會留下,總經理卻遺憾地說:“你的業務能力很強,但形象實在太差!”
張玲再次失業了,這時,有親戚為她介紹了一位男朋友,希望能幫她一起挑起家庭的重擔。誰知初次見面后,男方立即責備介紹人:“難道我就配找一個丑八怪當老婆?”
一連串的打擊讓張玲痛苦不堪,連愛情也如此吝嗇,丑女孩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張玲不再對未來抱有任何奢望,只求以后能碰到個知冷知熱的男人湊合一輩子就行了。
直播隨私:丑女孩走上手術臺
2004年夏天,張玲的大妹妹考上了湖南科技大學,還沒等全家人高興,每年6 000元的學費又令他們為難:上哪去湊這筆錢呀!
年過半百的母親跑到建筑工地做挑水泥灰的小工,整天與藥為伍的父親心疼極了。狠心停下了胃藥,希望節省一點藥費。即便如此。6000多元的學費對于張家來說,還是難以湊齊的巨款啊!母親一天比一天憂慮,最后不得不挨家挨戶上門借錢,好心的鄰居借給一、二百元,更多的人卻是搖頭拒絕。開學的日期到了,全家只湊了2000多元。
眼睜睜地看著大妹妹含淚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張玲痛苦至極:兩個妹妹也不漂亮,如果她們不上大學的話,將來在求職路上也會倍受歧視,這個家就沒希望了啊!
就在張玲憂心如焚時,2005年8月2日,她偶然從電視上看到《天使愛美麗》節目組正在征集一批整容志愿者。由電視臺出錢為她們整容,冠軍可獲得總價值超過10萬元的高額獎金。
張玲有點動心了,但轉而想到整容的全過程將曝光在全國觀眾面前,又有些忐忑不安:誰都知道了自己是個丑女孩,以后會不會承受更多的唾罵、鄙視?全國出過那么多“人造美女”。有幾個人有好的結局?
離報名截止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張玲還是猶豫不決。這天,父親又坐在床頭長吁短嘆:“我沒用啊,連女兒考上了大學都供不起。我還算什么爸爸呀!”張玲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想起小妹妹也已經讀高二了,不能讓大妹妹失學的遺憾在小妹妹身上重演,自己這一輩子算是完了,不如豁出去,幫兩個妹妹改變命運!
然而,聽了張玲的打算后,全家人竟然都反對,父母說:“你這樣上電視,不僅以后婆家不好找,我們的老臉也沒地方擱啊!”兩個妹妹也苦苦哀求:“我們心領了,萬一手術失敗,我們也會和你一起名聲在外,那時怎么辦?”
2005年8月25日,張玲一個人偷偷來到電視臺。工作人員得知張玲參加活動的動機后,都為她的大義所感動,迅速為她辦理了報名手續。當張玲最終被確定和其他13位姐妹一起接受免費整容手術時,她才知道所有選手將各自在一間沒有鏡子和電視機的房間里,在和外界斷絕聯系的情況下,接受4個月的“閉關修煉”。有幾位選手承受不了這種無聲無息的生活,中途退出了。張玲也很害怕,但想到生活拮據的家,她還是在合同書上簽了字。
9月11日,張玲和其他選手正式入住比賽指定的天心閣大酒店,開始“閉關修煉”之旅。剛開始,張玲還能靠看書打發日子,時間一長,她幾乎忍不住寂寞的煎熬了。熬到9月20日,整形手術開始,專家為張玲制定了隆下巴、隆鼻、重瞼、顴骨截骨、下頜角削骨等6項手術。
在做顴骨的截骨、下頜的削骨時,注射的麻藥根本起不了完全鎮定的作用。劇烈的疼痛讓張玲感到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可她不愿放棄,硬是用手死死摳住手術臺堅持下來。手術非常成功,但由于手術截面實在太大,滲出的鮮血讓張玲嘔吐了3天4夜。
10月中旬,所有選手的整容手術都完成了,開始進行健美塑身的舍賓運動。張玲看著面貌煥然一新的選手們,驚喜極了!舍賓課一結束,她迫不及待地跑回房間,四處尋找可以反光的東西,想看看自己整容后的面貌,但房間是按照主辦單位要求設計的,根本找不到鏡子一類的東西,她又跑到衛生間將臉盆放滿水,可顯現的依然只是模糊的影像……
煎熬中,12月6日到了,張玲參加了首輪PK淘汰賽。展示完個人才藝后,張玲終于通過鏡子看到了全新的自己:漂亮得像另一個女孩!那一刻,張玲喜極而泣,她知道,自己生命中嶄新的一頁開始了!
惱人心傷:窮女孩的心事有誰知
2006年1月13日晚上8點半,最后的決選開始。在首輪淘汰賽中以絕對優勢勝出、直接進入決選的張玲,身穿晚禮服出場,贏得一片叫好聲。人們都以為冠軍非她莫屬,誰知她后來意外地發揮失常,以微弱分差屈居第四。
冠軍夢雖然破了,張玲卻引起了用人單位的注意。張玲最終選擇了一家食品企業在商場里做促銷員,雖然這只是一份短期工作,但每天100元的高額報酬對于急欲幫家解困的她來說實在太重要了!張玲憑著參加整容比賽后的“名聲”和靚麗,吸引了許多顧客前來購物。她領到了3000元工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幫小妹妹存足學費,讓小妹妹來年能安心地參加高考。接著,張玲又動員大妹妹重返學校,希望大妹妹再次高考,圓大學夢。大妹妹說什么也不肯同蒽,她堅持要去打工,幫姐姐分擔家里的重擔。2006年春節到了,張玲為全家每個人買了一件新衣服,多年沒穿新衣服的父母,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
正當張玲沉浸在掙錢養家的喜悅中時,各種流言蜚語向她襲來。2006年3月的一天。張玲去商場上班,一些好事者在她后面指指點點:“這不就是那位在電視上曝光的‘人造美女’嗎?還不趕緊找個有錢人嫁了算了。在這里站柜臺干什么?”以前一直把張玲當成乖乖女的鄰居們也議論說:“真是世風日下,居然連女人最重要的臉面都不要!也不知道那些假東西在她身子里是什么感覺?”
外界的紛擾不僅讓張玲深陷尷尬,也讓張玲的父母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面對鄰居異樣的目光,愛面子的母親一天到晚都感到抬不起頭。女兒過去長得丑,但從小到大,誰不說她懂事、有孝心,自己也一直以有這樣的女兒而驕傲,可現在女兒成了別人的笑柄,這怎能不令做母親的心痛?
張玲也傷心不已,她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用世俗的眼光鄙視自己這個“人造美女”,把自己歪曲得那么自私、虛榮、心靈丑陋?當記者采訪張玲時,她不禁哀怨道:“并不是每一個丑女孩整容,都只是因為虛榮而改變自己的容顏!我知道整容后將永遠打上‘假美女’的烙印,依然難以找到不在乎我過去的稱心戀人。因此我根本沒有更多的奢望。我之所以要去整容,只是為了能夠找一份滿意的工作。挑起長女應負的家庭責任,讓父母過上幸福的生活,讓妹妹們繼續讀書深造,改變貧困家庭的命運。我的動機,何談前衛、虛榮?我的做法,何錯之有?天下難道沒有人能懂得一個窮家丑女孩兒的心酸嗎?”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