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你逼出來的

那一年，幺嬸才26歲。山區(qū)農(nóng)村起早摸黑地辛勤勞作使幺嬸的臉上顯得很老相。長得一表人才的幺叔嫌幺嬸長得不好看，就在外面找了個相好的女人。于是幺叔和幺嬸三天兩頭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家庭瑣事吵。幺叔性子壞動不動就對幺嬸發(fā)脾氣，幺嬸有時也頂嘴，可一頂嘴，幺叔就又是拳頭又是巴掌地打幺嬸。身體單薄的幺嬸打不過幺叔，只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嚎，幺嬸的命苦哦！

平時，幺嬸對幺叔好。幺嬸為幺叔生了一個男孩，才六歲，剛上一年級。那個時候，每天天沒亮，幺嬸就起床做飯掃院子，薄霧散去太陽剛在山頭露出半個腦袋也就是早上7點鐘的時候，幺嬸已在田地里干了一個多小時活兒了，帶著一身泥味回到家幺嬸就推醒酣睡的幺叔說，起來了，該去得了。幺叔才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坐起來穿衣服。幺嬸又叫醒睡一旁的娃子，催他去上學了。娃子就嗯哦著從甜夢中驚醒，慌忙穿衣趿鞋上茅廁。幺嬸就進廚房用臉盆打熱水拿毛巾，幺叔起床后就一聲不吭地洗臉刷牙。娃子從茅廁出來幺嬸就嘮叨起來，天都大亮了，還睡懶覺，上學遲到了，看老師不罰你。幺嬸邊說邊從廚房里端出飯菜，幺叔一碗，娃子一碗，然后才盛自己的一碗，整個早上，幺叔聽著幺嬸對娃子的嘮叨，只黑著臉不說話。吃過飯后，幺叔帶著工具要走了，幺嬸就跟著出來叮囑：出門當心點，身體要緊。幺叔鼻子里哼著算是回答幺嬸。幺叔是泥水匠，幺叔做的泥瓦活既厚實又耐擠壓，于是他這門手藝就很吃香，幾十里外的窯主們都來請幺叔做泥活，幺叔就跟一位窯主簽了三年的合同。春耕夏種的農(nóng)忙季節(jié)，幺叔也不回來幫幺嬸，家中里里外外的活兒全要她一個人干。就在那一年，幺叔在趙莊做泥瓦的第二個月，他就勾搭上了一個相好的女人——一個名叫蘭花的扭腰擺臀的風騷寡婦。

那年的秋天剛過去冬天的初寒剛剛停泊在樹梢的邊緣。一天下午，幺叔回來了，幺叔回到家就叫幺嬸給他燒水洗澡。幺嬸正忙著手中的活，幺嬸就說，你自己去燒，我把手里的活兒干完。幺叔就來氣了，瞪著眼睛兇幺嬸，忙個毬，趕快去燒水。一向都順著幺叔的幺嬸這個時候鬼使神差地犟起來，你不燒就莫洗。幺叔火了，伸手就扇了幺嬸一巴掌。幺嬸就反抗，拿起墻角的扁擔砸幺叔，可幺叔人高馬大抓住扁擔就把幺嬸壓在地上，又用腳踹幺嬸，幺嬸尖叫著喊救命，村里人聽見喊聲趕忙跑過來拉開幺叔。幾個婦女扶起地上的幺嬸，幺嬸的臉上身上全是灰，嘴角還滲出血來。幺嬸又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嚎：這個死鬼，啥事都叫我干，這日子咋過呀？幺叔就罵：你這個丑婆娘，去死嘛。幺嬸就掙扎著要去跳水。婦人們用力扭住幺嬸勸解：傻嬸，忍讓他點，男人都這樣，過一陣子就好了。幺嬸就哭訴：這個死鬼在外面找女人，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看有娃子，我真的不想活了。村里的老婆婆也過來勸幺嬸：農(nóng)村都這樣，你只要對幺叔好，幺叔會回心轉(zhuǎn)意的。幺嬸的眼淚撲地往下流，幺嬸又搖頭又點頭地認命了。

幺叔一出去又是三四個月不回家，幺叔也不帶錢回來了。幺嬸沒了幺叔的經(jīng)濟支持，日子越過越緊巴。終于在這一天，幺叔把那個叫蘭花的寡婦帶回了家，晚上兩人還睡在一起。這一次，幺嬸既沒有吵也沒有鬧，只是一個人靜靜地流了一夜的淚水。天快亮的時候，幺嬸來到兒子床前，為熟睡中的兒子蓋了蓋被子，然后從屋角里拿出一個布包回頭望了兒子一眼就打開門走進了漆黑的夜里。

第二天，幺嬸的出走讓村里人怎么都不會相信，他們在猜疑的同時也叨念幺嬸的忠厚嘆惜娃子的不幸和咒罵幺叔的狠毒。

幺嬸走后，幺叔跟那個叫蘭花的寡婦也沒過多久就吹了，寡婦還卷走了幺叔的幾千元存款，由于幺叔性子壞，村子里很少有人再踏進幺叔的家門，幺叔只好又當?shù)之攱尩負狃B(yǎng)著娃子，苦撐著這個岌岌可危的家。

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八這一天，天空下著細蒙蒙的雨。一輛出租車開到村前的馬路上停下，嘟嘟的喇叭聲驚動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他們都好奇地走出來觀看。車門打開，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大家的眼前，是幺嬸。幺嬸變了，幺嬸變年輕了，頭發(fā)染黃了披在肩上，畫了眉毛，涂了口紅，臉蛋白皙透紅，質(zhì)地很好的黑絨毛衣裹在身上勾勒出她那曲線的身體。黑色的皮鞋和著優(yōu)美的步子讓村人們都不敢相信這是半年前的幺嬸。幺嬸走上前來一一地看著大家，她的表情是溫和的，似笑非笑，眼神里卻透出一種讓村人心寒的蔑視。幺嬸又走到幺叔和娃子面前，她拉過娃子的手無比愛憐地撫摸著他的小腦袋。幺嬸看幺叔，眼神里滿是嘲諷。她嫵媚地笑著問幺叔日子過得好不，這個時候的幺叔卻像個霜打的茄子低下頭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幺嬸放肆地大笑起來，笑后恨恨地對幺叔說：老娘在外頭比你過得好，有很多男人爭著送錢給我花，你知道不？這是你逼我的。說完，幺嬸看也不看其他人拉起娃子的手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對幺叔說：你放心，我會把娃子教好，長大了不會像你這個窩囊廢。幺叔忙沖上去想說幾句，但車門“啪”地關上，幺叔透過車窗清楚地看到幺嬸抱著娃子已淚流滿面，幺叔就像木樁一樣呆在那里。

汽車卷著煙霧開走了，也帶走了村人們記憶中的幺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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