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箱里的厚信封

到了張平的樓下，小路停下了腳步，附著我的耳朵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他說：“這年頭，什么人都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呀。”張平顯然是從夢中給叫醒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對小路和我的突然到訪，堵塞著門口沒有讓進的意思，很驚訝地問：“有急事？”小路笑著答：“黃金周呢，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想來你這里坐坐，不歡迎嗎？”請我們進了屋，張平對深夜來訪的我們有些不習慣，搔了搔頭，嘻笑著為我們泡茶。我掃了一眼屋內，除了一套木沙發和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外，值錢的東西確實沒有，地板還是水泥地面的，心想，要這主人一下子拿出來15000元確實不是容易的事情。今晚7點左右，文友小路提著一大袋禮物來訪，我責備他見外，他笑著說，幾瓶啤酒是即開即飲的，那箱橘子是家里有的。啤酒飲完送走小路后，女兒就嚷嚷著要吃橘子，我開箱取橘子時看到里面有個厚厚的信封，打開一看，嚇了我一大跳，是一大疊百元大鈔，足足15000元。里面還有一張信紙，只寫著一行字：“你的家庭實際困難我了解過，但單位目前也困難，這筆錢是我的私人積蓄，就當是我的回禮了，不得客氣！”既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令我費盡腦汁也猜不出個眉目，情急之下，我從冰箱里取了瓶飲料從女兒手中換回她手上的橘子，提著那箱橘子上氣不接下氣直奔小路家。小路掂著那個厚信封也是一頭霧水地說：“這確實怪了，我一介小秘書誰會給我送這份大禮呀。”我笑著說：“看來你的行情看漲了。”小路推了我一下說：“別逗了，你看看這信上的話，肯定是弄錯主了，今天不把這主找到，可能就是一個禍根。”那箱橘子是小路送給我的，我找到主人了，起身告辭，可小路不讓，非得讓我陪他一起找那厚信封的主人。經過小路的回憶，這兩天有三個人提著橘子來訪過，一個是同事周大江，一個是馬老板，一個是張平。經過分析，馬老板的可能性最大，其次是周大江，張平幾乎不在考慮之列。陪著小路敲開馬老板的門說明來意，馬老板趕緊推回了信封說：“小路，我平時雖然經常麻煩你，你就動動筆，也不要這么貴呀，你說個實價，明天我吩咐人給你送去。”馬老板誤會小路是來討報酬的了，無論小路怎么樣解釋，馬老板堅持要小路開個合理的價錢。最后，小路連問了三聲：“這信封真不是你的？”見馬老板堅決地搖頭，我和小路才一路笑著下樓。找到周大江，他也是一口否認說：“小路，咱同事這么久了，我的筆跡你還不認得嗎？真是的。”我試探著說：“你是不是聽到小路要升官了，主動采取行動和小路聯絡感情呀？”這話讓周大江指著小路笑得彎腰躬背直拍大腿說：“我升官也輪不到他呢，就算他升官，我和他的交情用得著這樣嗎？”三個少了兩個，按說這錢非張平莫屬了，可小路卻想打退堂鼓了。小路說：“昨天，張平還向我借過1000元呢？他怎么會是這大筆錢的主人呢？”見我疑惑，小路解釋說：“張平的老婆長年臥病在床，兒子在讀初中，日子過得很緊，經常要向我借錢渡以難關，他哪來這么多錢，這么晚了，我都不想去了。”但我的好奇心都完全給吊起來了，說：“你就不準人家中個500萬的福彩頭獎呀，這年頭，一夜成富翁的事多著呢。”小路覺得有點道理，這才勉強領著我來到張平家。張平坐下來后，小路問：“張科，你昨天向我借那錢做什么用呀？”張平的臉驟然紅了起來，支吾了好一會兒才說：“你都知道我的情況呀，這錢……我，我可是經常向你借錢渡難關的。”看得出，張平不想說真話，我插嘴說：“你說嘛，那錢用做什么了？”張平看了我一眼，有些慌亂地向小路求助，小路這才想起來忘記介紹了。張平得知我只是小路的文友時，不再緊張而是轉換話題說：“改日有機會向你學學寫文章賺稿酬。”我一心想快些弄清那錢的真相，沒有搭他的話，急急地問：“你還是說說借的錢做什么了？”張平顯然被我的態度搞得很不舒服，臉黑了下來，但他修養好，起身倒茶。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住了。小路笑著解釋說：“張科，你不要誤會，是這樣，有件事我們想整明白，得向你了解一些細節。”“什么事情？”我說：“還不是錢的事。”小路趕緊接口說：“就是那1000元的事，我們想知道你用來做了什么？”張平低下了頭，表情很復雜，好一會兒，他突然問：“怎么？出事了？”“嗯。”我和小路異口同聲應了起來。張平怔住了，一臉委屈地說：“我這輩子想做這種事卻因為窮，一直都沒有機會做，怎么只做了一次就偏偏整出事來。”我的想象力開始發揮了，問：“你買福利彩票了？”見張平搖頭，我又說：“你準是參與了地下六合彩賭博了。”張平瞪了我一眼說：“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那你就說說你借的錢做了什么呀？”小路也有些急了。“送禮。”張平說。原來，這個黃金周的第三天下午，張平就接到上司的電話，要他晚上過去研究研究工作上的問題。放下電話，張平就犯愁了，不解地想：有什么工作要到家里研究的？還不是為我提了干沒有撈到什么好處招惹的。這些年，為了醫治患病的妻子，張平欠下一屁股的債，因為生活上的困難，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一直不敢主動和上司套近乎、拉關系，雖然工作成績顯著，但每次提干都沒有他的份，新上司上任后，他被升為科長了，張平對新上司心存感激，他早就想對上司表示表示，可囊空如洗，遲遲沒有登門拜訪。看來上司沉不住氣了，張平雖然想罵人，可細細一想也沒有什么不妥，上司為你做了這么多，向你討點好處也是應該的，有些人想親近領導還沒有機會呢。既然上司有請，張平也想趁機了卻報答上司這個心愿。手頭沒錢就找到了好友小路借了1000元買禮物。果然，上司樂呵呵接過他的禮物后，一句話也沒有談到工作上的事，對他的家庭倒是詢問得很詳細，上司送他出門時，堅決要他收下一箱橘子，上司說：“按我們的俗例，這回禮你一定要收下的，禮尚往來嘛。”聽著上司的話，看看那箱橘子，想想自己那1000多元的禮物，張平感到一陣惡心。張平把經過說完，猛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欲哭無淚地說：“我的命怎么就這么苦呀，第一次做這種事就整出事來。”小路卻呵呵笑了起來說：“張科，看把你急的。”他邊說邊掏出那個厚信封遞了過去。張平接過，抽出那一大疊錢，看了那封信，雙眼一下子濕了，淚水控制不住沿著面頰掉了下來，激動地說：“是他，是他的筆跡，我跟了個好官。”原來那晚離開領導家歸回的路上，張平讓清風一吹，心情就好了起來，是呀，今天他總算完成郁悶了很久的心事。經過小路的家時，想到小路的幫助，他就把領導的回禮一箱橘子送到了小路的家表示感謝，當然，他萬萬沒想到橘子箱里有個厚信封。離開張平家，我有很強烈的沖動，明天，我要采訪張平的上司。

責任編輯 張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