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中國人民銀行不加息?”這是我近來最常聽到的問題。畢竟,數十年來全球經濟的教訓表明,政府應該盡可能讓市場決定資源的配置。經濟擴張時,資金的價格即利率應提高,經濟減弱時則應下降。
以美國為例。20世紀90年代末,美國經濟創紀錄增長。對此,美聯儲將基準利率從4%升到了2000年的6.5%;財政狀況也從巨額赤字轉為有可觀盈余,調整幅度達到了GDP的七個百分點。在2001年經濟陷入低谷后,政府又迅速反應,財政重新出現了高赤字,短期利率也降到了2003年中的1%。
中國則大為不同。2003年-2004年,當經濟已嚴重加速時,央行只加了一次貸款利率,從5.3%到5.6%;財政政策沒什么變化,預算赤字占GDP的比重只縮減了1%。政府選擇的,是一個各種行政措施與命令的大雜燴。過去半年,中國又再次遇到高速增長、試圖緊縮的狀況,政府也做出了和從前類似的選擇。
在很多人看來,中國并未嚴肅地對待以市場為基礎的現代經濟調控手段,仍舊在沿用計劃經濟時代留下的無效率的政策。但是否真的那么糟糕呢?我們的回答是“不”。中國當然需要向更有效的政策工具靠攏,但現狀也并非一個災難。
回到美國的經歷。美國在上世紀90年代末采取的政策措施,并未成功阻止IT業的膨脹、納斯達克泡沫以及隨之而來的崩潰。為什么?因為在管理一個非常多樣化的經濟的時候,格林斯潘只有一件工具。科技股、房產與其他資產的價格的確升高得太快了,但經濟的其他部分仍然運轉良好,增速適宜。如果大幅加息,資產泡沫可以得到控制,但真實經濟也會受到重創;如果不調息,資產價格又會繼續飆升。因此,格林斯潘需要的是更多的工具,比如能瞄準經濟中“壞”的部分,又不必把整體利率提得過高的政策。
這正是中國目前的境況。2003年,經濟的確有明顯過熱,但并非整體都如此。經濟的60%-70%都運轉得很好,沒有投機的高漲,沒有盲目的投資;真正有問題的,是剩下的30%——資產部門、建筑業、重工業(像鋼鐵、水泥、汽車、半導體)等。這些部門或者是由國家控制并經營的,或者過于依賴商業銀行的巨額貸款。
在這樣的環境中,央行和政府不得不做出選擇,要么采取完全以市場為基礎的措施,大幅加息,要么對特定行業的貸款和投資做出限制。大幅升息肯定會讓經濟減速,但經濟中“好”的部分將會受到影響,資金成本上升,利潤下降。同時,升息難以減少對那些低效的工業項目的需求,因為政府主導的以及投機性的借款相對而言并不看重資本的回報。
這樣,當局沒有選擇大幅升息,而是緊縮銀行流動性,并對不同的工業部門做了不同的限制。這從長遠來看可能是錯誤的,但就目前而言,并非大錯特錯。因為如果不是這樣,情況可能會更糟糕。
作者喬納森·安德森(Jonathan Anderson)為UBS亞洲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