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初三

突然很想回憶初三，那些忘不掉的細節：打著分數的試卷，用完了的筆芯，窗外的迎春花，深夜的熱咖啡……

我不是什么用功的學生，至少初三以前一直都不是。

當午后的最后一縷陽光照到我身上的時候，趴在桌上睡覺的我恍然發現，這已是初三的第一天。暑假里那些信誓旦旦的話語此刻在我耳邊響起，我想我不可以這樣，我要加油。

我開始努力按時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我對自己說，這也算是一個進步。第二天早上，那一張張大同小異的試卷總會布滿我帶著倦意的字跡。看著它們，我覺得很有成就感。

今天的英語課沒睡覺。今天的作業交齊了。今天的筆記做全了……我的成績漸漸趨于穩定，有了不高不低的排名。

冬天正在悄悄降臨，這是一個寒冷的浪漫季節，而我的期末考試成績卻一點也不浪漫，甚至有點煞風景。

寒假，補課。爸媽熱衷于為我尋找一個又一個的補習班，然后安排我去城市的三個不同角落上課。我坐在教室里，坐在別人家里，聚精會神地盯著老師。偶爾也會神游太虛，這時我就提醒自己，這樣做對不起爸媽，于是又強打起精神——這樣的畫面天天重復著。

短短的寒假就這么過去了。第二個學期開始的時候，我竟然沒有了壓迫感。每天擠著地鐵往返于家和學校之間，我的心情無比平靜。

校園里的迎春花漸漸綻放，然后出其不意地，一夜之間全開了。那些努力撐開的嫩黃花朵，在微涼的風中輕輕顫抖，神態驕傲。

午后暖洋洋的睡意告訴我，冬天徹底離開了。中午的大好時光絕不可以浪費，我開始和幾個同學去圖書館里溫習……

我做作業的時間越來越長。老媽從一開始的“多做點作業”，到現在的“不要做得太晚，早點睡覺”。呵呵，前后矛盾。每當眼皮沉重起來，我就起身去泡咖啡。這種苦澀的飲料我實在難以下咽，感覺就像喝藥一樣。我看著那些水蒸氣在燈光下忽明忽暗地裊裊上升，待熱氣散盡，便一仰頭倒入喉間，豪邁得如同英雄就義。

這種忙碌而單調的日子，終于使我在模擬考試里進了年級前十名。于是便有人帶著酸酸的語氣說，運氣而已……我有意避開這些敏感的話題，但還是有些氣憤：我熬夜用功的時候，你們又在干什么?值得慶幸的是，小伊對我的態度依舊如故，雖然她這次考試失敗了。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像兩根表盤上的指針齊刷刷地指向同一個方向。我們就這樣默默地走著，我不止一次偷偷地打量小伊的側臉，平時總是向上揚起的嘴角，此刻卻繃得緊緊的。我牽著的她的手，溫度總是比我的手高半度，不易察覺，卻真實地溫暖我，就如同她的微笑，給了我一個世紀的燦爛陽光。小伊，我現在多想再看你笑一次啊。我想著想著，她就真的笑了。看著我詫異的臉，她說： “真可惜，這次考得不好，怎么辦呢?那……你就負責幫我補課吧！”

“我？”

“是啊!”

“我行不行啊?”

“行的，一定行的!”

小伊，你知道嗎？就是你那真誠的微笑，那堅定的語氣，還有眼底那怎么也掩飾不住的失落，讓我決心一定要盡力幫你。

每天放學，我總是會和小伊一起在教室溫習，然后一起理好書包，一起走向地鐵站。一路上，我都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放。不溫不火的春天很快過去，日益躥高的溫度多少讓人感覺有些緊張。那些和小伊一起復習的日子因為有了成果所以滿足。有人說初三的孩子微笑是苦中作樂，可是只有我們自己清楚，這笑是來自內心深處的。

初三已經進入最后階段了。函數，幾何，化學方程式，古文，過去完成時，功率……所有這些在腦海里像一鍋粥被小火微微燉著，“咕嘟咕嘟”地冒泡。

終于有一天，我們拍畢業照了。

清楚地記得那天下午，陽光毒辣。所有人在烈日下站好隊，前排坐在地上。在攝影師的指令下我們微笑，然后是“咔嚓”按下快門的聲音。拍完后大家作鳥獸散，匆忙趕回教室里繼續做題。

畢業照印出來了。每個人都因為光線太強而微微皺眉，表情怪異。一時間笑聲不絕于耳，然后全班突然靜下來了，難堪的、悲傷的寂靜。我拿著照片，依依不舍的離別情懷一點一點蔓延開來，令我不知所措，手竟顫抖起來。

教室里聽得到聒噪的蟬鳴，今年似乎特別的熱，我們在旋轉的電風扇下揮汗如雨。黑板上的大字告訴我們，離中考還剩3天……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為什么令我緊張到心跳都疼的中考在回憶中卻如此模糊？只有那些反復練習過的題目在一圈圈轉動的筆下被填滿，一切平淡得如同白開水，頂多加點咸澀的鹽。一直以為，我們就像沙漏中的沙子，而中考就是那個細細的頸，將初中和高中分隔成兩個不同的世界。我們一擁而上，爭先恐后地想要鉆過它。

聽人說過，畢業就像是一窗玻璃，我們要撞碎它，然后擦著鋒利的碎片走過去，血肉模糊之后分道揚鑣。我想那樣形容實在有點偏激，放到高三也許更為適合。畢竟中考和高考不同，我們至少可以全部通過。我們沒有頭破血流，我們也沒有血肉模糊。

夏天，和小伊回了一次學校，草坪剛被修剪過，發出好聞的淡淡的青草香。學校一片寧靜，只有我們的腳步聲，悠長，平緩，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