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知”媳婦遇上農村婆婆

一

大寶是我老公，結婚不到半年，大寶就出國，到中非去支援非洲人民搞礦山建設，剩下我和婆婆兩個本來毫不相干的女人，共處一個屋檐下。

我這個人話特別少，待人不冷不熱，見到熟人點頭一笑了事，和鄰居也很難熟絡。婆婆卻與我恰恰相反，熱心快腸，特愛嘮叨。

婆婆是文盲，大字不識一個，在農村生活了六十多年。我呢，城里出生，受過良好的教育。或許是我骨子里覺得自己和婆婆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下意識地認為讓她穿暖吃飽就已經盡了最大的孝心了。

二

那天，我胃不舒服，提前下了班。剛到家門口，就聽見屋里有人講話，是隔壁的陳婆婆在我家。陳婆婆站在客廳，婆婆在廚房做飯，邊淘米下鍋，邊大聲說：“她呀，就是話少。”陳婆婆看到我進來，神情有些尷尬，大聲地咳嗽。婆婆還是沒有會意過來，在里面繼續說：“像個悶葫蘆，不逗人喜歡……”“喲，你媳婦下班了，我也該回去做飯。”陳婆婆打斷了婆婆的話。婆婆回頭看我站在客廳，立馬熱情地和我打招呼：“哦，曉曉回來了，今天怎么回得早些呢？”

我氣不打一處來，婆婆竟然在背后說我的壞話，說我是“悶葫蘆”，而且一見我回來，還轉變得挺快，轉眼間從背后說壞話的惡人變成了當面關切熱情的老好人。我越想越心煩，胸腔里的氣都漲滿了，恨不得馬上爆發出來。轉念一想，婆婆是一農村婦女，我要是和她吵架，一是要擔當不孝的罪名，二是會影響和大寶的感情。

吃飯的時候，婆婆把好吃的菜都往我碗里夾，還不住地說：“多吃點，不要怕長胖了，長胖了才有力氣。”我心里暗笑：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惺惺。我冷冷地躲避著婆婆夾過來的菜，在心底里給自己定了一個原則，以后對婆婆采取“三不”政策：不親近、不講話、不吵架。

三

我的“三不”政策堅持到了第四天，就因為單位安排出差而中斷了。不過，我想這樣也好。冷處理幾天，我對婆婆說“壞話”的敵意也許會淡化，畢竟，同在一個屋檐下，老是這樣鬧小孩意氣也不是辦法。

可是等我回來的時候，婆婆卻病倒了。是累病的，老媽告訴我說。

原來，我走的第二天，老媽到我家來串門。那天，小區停電，電梯暫停使用。老媽一口氣走上八樓，剛在沙發上坐下，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沁下，心臟也開始劇烈地疼痛。老媽伏在沙發上，捂著胸口直嚷疼。婆婆急得到處找人。正是上班的時間，哪里找得到人幫忙？小區離醫院遠，婆婆又不會打電話。老媽因胸口痛而劇烈地嘔吐。婆婆慌了，背起老媽就朝樓下跑，到了小區門口，正好碰到小區退休的醫生，對老媽進行了緊急搶救。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老媽在醫院里靜養，婆婆每天給老媽做了流質食物送到醫院。醫生叮囑老媽一個星期里必須在床上度過，包括大小便。這一切，都是六十多歲的婆婆伺候。有一天晚上，婆婆給老媽送完飯后回家，已經八點多。她在回家的路上被石頭絆倒，摔了一跤，額頭和手都受了傷。

聽了老媽的話，我的眼眶有些濕潤，也有些驚訝：老媽一百三十多斤的體重，婆婆體重不足一百斤，不知道她是怎樣背著老媽走那么遠的路？在這個城市里，她什么也沒學會，不會坐公共汽車，不會“打的”，即使會打，也舍不得花我和大寶給她的零花錢。每天來回三趟做飯，每趟走近十里的路程。十幾天的勞累，婆婆終于病倒了。

婆婆病在床上。我手忙腳亂地在廚房里燒飯炒菜，第一次知道了家務之累。我不是把盆盆碗碗掉在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就是被鍋里濺起的油花嚇得發出尖叫。婆婆在臥室里遙控指揮，說炒菜要先把油放在鍋里燒一下，放油的時候不要把水弄到鍋里面，菜快起鍋的時候再放鹽，洗碗不要放太多洗潔精，洗潔精用多了對身體有害。

“屋漏偏逢連夜雨”，婆婆剛病愈，我卻被開水燙傷了。纏著繃帶的手，無法使用鍵盤，眼看著領導布置的招聘方案無法完成，第二天經理辦公會上就要討論。我急得團團轉，打電話找同事，到了年底，同事也忙得焦頭爛額，幫不上我的忙。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婆婆找來了陳婆婆上大學放寒假呆在家的孫女，幫我完成了文字輸入。

四

婆婆對我說，以后要對左右隔壁的長輩尊重些、熱情些。多說一句話，也不會少什么，鄰居對你有意見呢。那次陳婆婆上門就是來找她說理的。說有一天上樓的時候，她和我打招呼，我不理不睬。婆婆先是向陳婆婆解釋，說我肯定是沒聽到，要不，是不會不理的。可陳婆婆堅持說你這媳婦就是不喜歡搭理人，眼界高著呢。婆婆向陳婆婆道歉，說曉曉在家里也是個悶葫蘆。那時那刻，我才明白了婆婆的一片苦心。

婆婆絮絮叨叨的話，像是我生活中的實用指南。以前我老是嫌婆婆嘮叨，那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真實地走進生活。婚后的歲月，是婆婆和大寶在唱主角，為我撐起一片天，我只是個躲在蔭蔽下享受家庭生活的自私女人。真實的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是愛人出門前的百般叮囑，或是家人赴酒宴前沒完沒了地告誡對方不要醉酒。

和婆婆溝通多了，感情深了，我發現其實我很喜歡聽婆婆講那些過去的歲月。慢慢地，我的話多了起來，也有些嘮叨。一出門就叮囑婆婆一個人在家要注意安全，上街買菜過馬路要走人行橫道，碰到陌生的人不要隨便搭腔，遇到急事就視情況按我寫給她的號碼求助……

過年的時候，大寶從坦桑尼亞回來。我成天纏著大寶問他在非洲的見聞，也關心起了大寶的起居生活。大年三十的晚上，我親手為大寶和婆婆做了一桌豐盛的晚餐。大寶像見了外星人似的說：“我們家曉曉變了，學會了燒飯，而且特別體貼人！”我用手點著大寶的腦門，輕聲說：“還不是跟咱媽學的，現在都成了多嘴婆。”大寶摟著我，親了又親，說：“什么呀，嘮叨是一種美德，證明你對家人更關心。親愛的，看來，我們近期就可以計劃要一個baby了!”

（編輯／饒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