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在深山

車門打開，一位矮胖的中年人鉆了出來，俯視下去，就先看到了那個發亮的天堂。阿唐認出了，那是當今的市長……

市區北去三十二公里有一塊山地，阿唐很早就相中了的，只是因為窮，一直就只有流口水的分。可以說，阿唐這半生的努力，就是為了這塊地。

為了這塊地，阿唐什么都做過，就差走私販毒了。可是，阿唐半輩子的辛勞幾乎白搭，不說是要一塊山地，就連自己的衣食也難以豐足。

那可真是一塊寶地啊。山不高卻有奇石，樹不粗卻四季常綠，水不深卻長年不息，清澈見底。阿唐就想，要是得到它，就在那里蓋幾間瓦房，挖一口魚塘，種幾畝樹林，早聽鳥叫，夜聽蛙鳴，看山雨欲來，看長虹過天，看花開云涌……

沒有錢，一切都是幻想。

不想這一夜，真的讓他實現了。

阿唐中彩了，特等獎，嘩，800萬!

這下可好了，阿唐拿出100萬，凡是來尋他的親友，都有份，每人一萬。阿唐交代了，該給你們的都給了，以后就不要再來打擾我的清靜了。阿唐便進了山，去實現自己的目標，辦下了這塊夢寐以求的山地。

阿唐開鑿了進山的路，用花磚圈起了圍墻，蓋個小門樓，上書暢碧園。在園里建起了二層小樓曰藏春樓，挖了口塘叫澄碧湖，還真的種上了不少的樹，還在最高處蓋個小亭叫聽雨軒。為安全起見，阿唐還選養了四條牧羊狗，正宗的德國貨，分別置放在東南西北四個角。從遠處看，萬綠叢中，掩映一角紅亭，俯瞰一汪碧水，沒有喧囂的噪音，只有小鳥那不時的啁啾，偶爾伴幾聲沉雄的犬吠，一切是那么地寧靜，悠遠，深長，愜意。

阿唐搬進來了。阿唐就想過這神仙的日子。當然，阿唐也在眾多的追隨者中選擇了一個配偶，那是個生活極端困難的半文盲的女子。阿唐自有阿唐的想法。擇偶，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就是為了作伴，就是為了操持家務，當然主要的是不干預自己的寧靜。你要選個花里花哨的城里姑娘，今天要你買這，明天要你買那，今天要你陪她去這，明天要你陪她去那，其實，在阿唐的心里，哪里也比不上他的暢碧園，哪里也不比他的聽雨軒。平日一切交給了女子，自己在小樓在小亭在林間閑散，或讀書，或寫作，或品茶，或飲酒，喜歡時上山挖個樹頭，砍砍削削，順其自然，做成根雕，放置在道旁，或到塘里戲一回水，釣幾尾魚，總之，一切由著自己，不用看領導的眼色，不用考慮同事的顧慮，不用請示誰，不用等待誰，也不用照顧誰，整個兒是隨心所欲，悠哉游哉。

阿唐過的是自給自足的生活，他有水田，有菜坡，有魚塘，所吃的一色是綠色食品。

他想，神仙大概就這個樣子吧。

在深山生活了近三年，還真的沒人來打擾過他的清靜。

這天，東門的牧羊犬猛烈地吠了起來。緊跟著，西南北門的也遙相響應起來，一時，沉雄的狗吠攪得天崩地裂。阿唐登上了門口的小箭樓，戒備地朝下看，一輛賊亮的小轎車神奇地停在門前。

該周濟的我都周濟了，還拉下誰呢？阿唐在想。

車門打開，一位矮胖的中年人鉆了出來，俯視下去，就先看到了那個發亮的天堂。阿唐認出了，那是當今的市長。緊接著，尾箱打開，搬出了大包小包一大堆。車便開走了，只留下了市長大人和一堆的包包。

畢竟是稀客，而且還是市長，阿唐便下了來——雖然這些年來，阿唐早已是與世隔絕了，可這位市長還是他的老本家，他們都共著一個姓氏。

市長光臨，有失遠迎啊。

兄弟呀，你可讓我找苦了啊。唐市長見面親熱地抱了過來。

難得市長百忙之中前來探望，真是蓬篳生輝呀。

不要再叫市長市長的了，我長你幾年，就不能叫一聲大佬？市長搖著他的臂膀說：兄弟，你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讓為兄的想得好苦啊，今天無事，正好來看看，一來見識一下你的神仙莊園，二來嘛，敘敘兄弟情義。

說著話，他們一路沿著彎曲水邊，走過了澄碧湖，登上了聽雨軒，最后回到了藏春樓。

兄弟呀，真讓為兄的佩服至極了，什么時候也能享受一下這與世無爭的生活啊。

紅塵無悔，各有千秋。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權力忘不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說吧，市長大佬，日理萬機，總不會為一個山民耗費寶貴時間吧。

既是兄弟，那就說吧，不瞞兄弟，為兄的也選了個地方，蓋了幢小樓……

想讓山民開開眼界?

只要你有興趣。不過，為了這幢小樓，為兄的卻是終日寢食難安呀。

資金缺口?

那倒不是，是遇上紅眼病了。樹欲靜風不止啊。

山民能為你做什么?

說一句話。

就這么簡單?

萬一有人來問起，就說你曾借過一筆款給為兄的，那，這是借據。

阿唐接手一看，數額可不小啊，300萬，而且是市長的親筆。

怎么，你就不怕我憑空發財?

就算是為兄的給小弟的一點周濟吧。

一句話就能掙到300萬?太幸運了。只是，山民已無意紅塵，你好自為之吧。

一點也不念兄弟情分?可是一筆難寫兩個唐字啊。

恕難辦到。

你能辦到，只需一句話。

可我這話出了口，還有清靜日子嗎?

……

（原載2005年1月26日《欽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