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徐州

云 龍 山

龍在云里，云在山端，山在徐州。

我很幸運，能在一個陽光四溢的春天抵達你的腳下。人流很盛，匆匆擠向名勝景點。我并不著急，我喜歡緩步而行，靜聽著鳥兒在松林間展開歌喉或看著它們從此枝蹦上彼端。

一路的石頭通向山頂，我想起那塊久負盛名的東坡床。詩人已經走得很遠，只是醉酒的情景卻近在眼前，只要還有惦記的心，沒有什么可以永遠地離開。

石床依傍西麓，流連的人影極少。自古以來，人們常常注重可以載入鏡頭的風景，誰會對一塊普通的石頭產生興趣？

又有誰知道那塊優秀的石頭？它用存在強調著性情豪放的詩人的脫俗與超凡。

到云龍山不能不到放鶴亭。盡管鶴已飛走，山人也已了然無蹤，任由陽光柔和地撫著你的眼睛，春風輕輕地吻上你的胸口，能有機會得到自然的親近不也是一種美好的享受！

還有飲鶴泉，還有三磚殿，還有……

云龍山更多的美景要怎樣才能細描盡？我來時空空的行囊早已裝負滿滿的思潮……

龍在云里，云在山端，山在徐州。一切那么真實，又讓你覺得那么虛幻……

拔劍泉

我手中沒有劍，心里也沒有劍，這個時代早已不再用劍，機器取代了更多的東西。

劍拔走了，如劍的泉眼汩汩地向上涌著清碧而透涼的泉水。漢王走了，這里成了紀念他的鄉村。漢王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不想多說，歷代帝王的功過是非又有多少人能說得清楚。

我的內心突然有了種失落，就像剛才我敲打詞組“功過是非”時，出來的竟是“落井下石”，為什么偏偏會是“落井下石”呢？在一個處處充滿競爭的時代，要想保留住自己的一席之地，“落井下石”已經屢見不鮮。

身邊的人都在露出訝然的表情，那些熟悉與陌生的面孔，讓我認識了熱鬧的繪聲繪色。

“常常會有人來看這些，有什么好稀奇的呢？”當地村民感慨地說著，他并沒有因為那些外來人覺得興奮，卻為他們影響了自己的生活而郁結著深深的煩愁。生活是一種趨勢也是一種無奈。

我明白那些遠來人的渴求，是的，誰不想讓自己的世界更為精彩。盡管我并不認為一滴水可以打濕整個世界，有了它，我們的心仍會像小草有了土地。

神話是一種色彩，傳說讓人增添了許多聯想。人生需要想象，一汪死水能留下多少人的目光？

劍拔走了，我來了，我在鋼筋與水泥禁錮的城市之外，又一次感到了生活與熱愛。

楚 王 陵

山為陵，石為葬，墓室直穿山腹。兵馬俑分隊而列，英武生動，仿佛隨時都會醒來。

楚王陵，你的規模龐大，讓我遐想又讓我倍感震驚。

陵室不過一處墓葬，豪華與宏大又有何用場？

我是一介小民，終日為生活忙碌，也許是我不能理解君王對來世的觀點，對于今生，我只渴求一間屬于自己的溫暖小屋，我沒有遙遠的理想，很容易就能夠滿足。

山高日傍，夕陽的色澤還能染透什么，獅子山還是曾經的獅子山，時光卻不再當年。

靜站而遙想，２１００多年前的情景仿佛近在眼前，我看到的不是人民的智慧與皇權的威儀，看到的是無數的勞動者被無情地剝削著。他們沒有自己權利，生命不過一堆白骨，可以隨處摞壘。

節日如流水行走，我的腳步隱隱覺得疲累，但心境卻越來越不同，楚王并非西楚的霸王，無論英雄還是平民，誰又能阻止在歷史的天空里淡然散去，終化飛灰。

陽光已經掩起，一切都將空寂，像無邊漫漶的夜色。

什么才是人生的真實意義？放下思緒，放下傷痛和懷念，一個單純的孩子在我面前笑著，她的臉像盛開的小小花朵。

楚王陵，人生并非只有壯觀，平淡真實同樣可以永遠。

泉 山

我記得一個朋友說過，“只要生命舒服，心就可以暢然地交托。”

在泉山，我找到了那種感覺，全身的骨節都在那一切自然的環境里發出笑聲。

我從小就喜歡植物，喜歡花香，喜歡鳥語，喜歡在自由的天地里，像天真的傻子，歡呼或奔跑。

自然的東西往往最美，不經修飾才能感到真切和回歸。

水自由地流著，花草默默生長，走獸旁若無人，鳴禽扯著嗓門，龐大的森林，靜靜地覆蓋著青色的山體。空氣很好，連溫度也讓人留戀。我不能說那是一次簡單的行腳，彎彎的山道在足下起伏，蜿蜿蜒蜒，如蓋的綠蔭在頭頂像巨大的傘。空曠、純粹，我只想起了這兩個詞，就快樂地閉著眼睛向蒼天凝望。

泉山，我能說我與你已經接近了嗎？

咚、咚咚、咚咚咚，是什么回到了我的內心，由緩到快地叩擊著我的血脈？

在我的感覺里，有一些東西正開始悄悄醒來。我知道她們本就存在，只是因為塵埃而掩埋。

我感到了充盈的力量，渾身的肌肉像隆起的泉山……

燕 子 樓

有誰能像我一樣對一聲啁啾的鳴叫都敏感地豎起耳朵？

越來越遠的愛人，無言的燈光靜撫著漫漶的夜色，人流在街上涌動。那些現代的腳步，一聲聲踏碎昨日的思念。我只是一個過客，身無長物，惟對愛情充滿由衷的期望。

樓是人住的地方，為何用燕子命名？

“天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異時對，黃樓夜景，為余浩嘆。”

這是蘇軾的《永遇樂》，是他在彭城夜宿燕子樓時，夢起了那個美麗動人、能歌善舞的才女關盼盼時所作。

我也知道關盼盼，知道她是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女人。我愿意為她頌贊，對所有把愛情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我向來格外欽佩和渴望。

如今的社會，我還敢奢求得太多嗎，能有一個女人愿意靜靜地守著，已經足以讓人羨慕。

不要說我太過直觀，我已經不小心丟了許多，雖然我的心還不是一汪死水，卻至今沒能找到可以容忍我的粗糙、破落，甚至胸無大志的愛人。我不會栽花養草，除了讀書，寫點文字，我對生活的期望只有平淡，平靜、或者平凡。

站在燕子飛過的街道，不知不覺間我竟發現自己也是一只季節的候鳥，為愛在春天里尋找那聲鳴叫。

彭 祖

８００多歲！

真的有８００多歲嗎？

民間的傳說有時候真的很夸張呀。

我知道，在很多時候，夸張是一種美好的期愿，可依然無法想象，那樣漫長的一生要怎么才能度過！

我不敢奢望有那么長的一生。

當我站在徐州的土地上，想象著當年的大彭國，想象著你來我往的彭祖后人。子孫都已老去，他卻獨存世間，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一個人要有怎樣的毅力，才能坦然地面對和接受比自己年輕的親人相繼消亡？

也許人生在世，應該想些高興的事情，那樣才不會覺得時光虛度。

彭祖好美食。這真是一個難得的好消息，美食是中國的一種文化，是華夏文明的一枝瑰寶。

我也喜歡美食，像許許多多熱愛美食的人一樣，我們并不只把美食當作一種果腹的原料。填飽肚子很容易，把用來填飽肚子的東西吃出一種文化，卻不是容易的事情。像至今仍在徐州流行的雉羹湯，這種味道鮮美的食物據說就是彭祖最初的發明。一種湯能流傳數千年，誰能說那不是文化的積淀！

徐州又稱彭城，這是否也與彭祖有著無法割舍的淵源？

時針一點點走向未來。我愣愣地想著，不經意間已經很晚。原來，只要有事情可做，時間就會很容易地度過！

彭祖真的只活了８００多歲嗎？我分明嗅到他吐納的氣息還在彭城的上空流轉……

戲 馬 臺

從公元前２０２年起，你就開始在此守候，守候著永遠不能再歸來的西楚霸王，守候著那段后人無限向往又無限渴望的美麗愛情。一路的烽煙向遠方逝去，那旅途的塵土沾染著數不盡的往事。

戲馬臺。兩千多年，那是多少個日子呢？我相信數是可以數過來，但誰又能把所有的細節和苦難一一說清。戲馬臺。你一如既往地坐落在那道深深的傷痕里。在城市的南部，在壯士斷腕的故事里，你把英雄的氣概與豪邁楔進了徐州人最深刻的記憶。癡情的霸王，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霸王，在虞姬血泊里黯然神傷的霸王。當你獨自留下烏騅馬在烏江邊上不停嘶鳴的時候，可曾想到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仍會有很多人為那情景悵然心傷。

戲馬臺。我知道你留不住項王，但徐州人可以留住項王，古彭的大地可以留住項王。你只是一座普通的高臺，但你永遠不會是一片空地，不會生長雜亂的蓬草，不會有風刮來骯臟的垃圾。你是建筑，是永恒。你不是因后人的祭拜才留在那里，而是你留在了那里后人才開始前來祭拜。無論是惋惜還是慨嘆，你一樣可歌可泣。

我離那個時代太遠，因此不敢大聲。當我聽著秋風一遍遍吹過陽臺，看著落日一次次染紅西天的霞彩。戲馬臺。我想對你說一句，戶部山還是舊時的戶部山，彭城也還是古時的彭城，霸王的身影依舊在徐州人的心中，在接近大地的天空，撞擊著更多男兒的心靈。

放 鶴 亭

“鶴飛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兮擇所適。翻然斂翼，宛將集兮，忽何所見？矯然而復擊。獨終日于澗谷之間兮，啄蒼苔而履白石。”

鶴可以放飛，那種靈性的禽類，遠比一些東西更讓人迷醉。它們知道回家的途徑，懂得饋喂的感情。山人走了之后，它們就去追趕著山人的足跡，一路呼喚著消失在遠方的天際。

亭子是不能走的，亭子只能留在那里，留在那個叫蘇軾的人的詩句里，留在那段感人至深的記憶里。

這是秋天，滿地的清霜看不出寒意與凄愴，只有詩意依舊在那里鋪展著。朋友都是以心交結的，風吹不散，雨打不斷。那是至死不渝的情感，就像從彼此的身上能嗅到故鄉的味兒，擁有了朋友就是擁有了自己的故鄉呀！

放鶴亭在高高的云龍山頂，亭子的尖頂指著高高的天空，那樣子像一種召喚，像彭城人一樣充滿情感，他們忘不了蘇軾也忘不了張山人，他們同樣渴望著穿破長空，召來那片鶴聲，召來那對人影。

“鶴歸來兮東山之陰，其下有人兮，黃冠草履，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飽汝。歸來歸來兮，西山不可久留。”

是啊，除了故鄉，除了有朋友的地方，沒有什么能讓你逗留的更久。就像游子，無論去了哪一片天空，永遠也洗不去長長的鄉愁。

放鶴亭，放鶴亭。故人雖然去了，鶴也已經飛了。但是，只要亭子還在，只要月亮還在，酌一杯香茗，或置一樽純酒。我相信，你一定能夠看到那對“提壺勸酒”“歸路醉眠中”的友人，他們的情意依舊那樣深，那樣令人著迷。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