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謊言

林嬸默默地守在她那間坐落在第十層樓的祖屋窗邊。期待已久的白色小型校車緩緩駛來，幾個小學生，背著又大又重的書包下了車。小學生們如釋重負地把書包交給了自己的母親或女傭，只有一個女孩仍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走著，仿佛感覺不到雙肩所承受的重量，仿佛忘卻了功課的壓力。

“回來了。”林嬸自言自語。

于是，她連忙拿衣服，放洗澡水，把飯弄熱，滿懷期待地把鐵門打開。鐵門像是承受了歲月與回憶的重量，啟開時，不停地發出凄涼的叫聲。雖然如此，在林嬸耳中回響的，卻是女兒的腳步聲：“啪、啪、啪”，在空蕩蕩的走廊蕩漾著。女兒回來了。

“快洗澡吃飯。”林嬸日復一日地對女兒說。當然，如同天下的每個子女，女兒常會嫌她嘮叨。

接下來就是洗衣做家務了，女兒常不做功課，吵著要幫忙做家務。但這怎么行？她可是林嬸的獨生女，林嬸多么希望她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以后的日子也就不會那么辛苦，更不會讓人看不起。

“做什么家務？你媽就是小時候做家務，照顧弟妹才會荒廢學業，你可別步我的后塵呀！”

也許因為害怕母親談起往事又心酸，也許因為怕母親嘮叨，女兒不再提了。但在心里，女兒是要等自己長大一點再問一次。

女兒正在書房里溫習功課。林嬸剛剛進去看了一下，女兒回頭對她微笑。林嬸心中幸福的感覺涌了出來，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母親。

不知為何，林嬸感到十分疲倦，便在床上睡著了。

傍晚，女兒的父親回來了。工作后心力交瘁的他望見門前女兒那雙純白的鞋子，思緒變得很混亂，不知如何是好，便視若無睹地踏進屋里。屋里空蕩蕩的，晾衣架多了幾件已失去存在價值的衣物，隨風飄舞。好孤獨，好寂寞。

不知何故，他又想重游傷心地，也許希望有一些改變。推開書房的門，一塵不染的家具正沉浸在夕陽通紅的余暉中。整個畫面如同一張舊照片一樣，沉默、陳舊、沉重。他的心情比上次進來時平靜多了，除了高掛在一角的時鐘之外，房間里的每一樣物品都原封不動地停留在那里，還是一樣。

這空間壓得他喘不過氣，他逼不得已，退出了書房，在主人房里發現了沉睡的妻子。他坐在床邊，聆聽著她平靜的呼吸。她的臉異常溫和，冷靜。眼角泛著的淚光卻出賣了她，但她仍然裝睡。

丈夫只好踏出房門，把房門緊閉，靜靜守在門外。

不久，哭泣聲偷偷地從房里傳出，因為謊言被揭穿了。

點評：本文在伏筆和呼應的處理上，不著痕跡，耐人尋味，及至父親的身影幽靈般地出沒，母親對女兒的無言的期待才知是自主命運的抗爭，妻子眼角的淚光才知是對負心丈夫絕望的鄙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