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娘為了他能考上個好中學,自作主張地把他轉到自己任教的小學里,這下他可慘了,娘在學校是師,師在家里是娘,想在“師娘”眼皮底下?;?門兒都沒有!
“師娘”的認真勁兒無人可比。她要求學生每天練一張紙的字,說長大后無論你們從事什么工作,一手漂亮的字就是最好的名片。而他總是等別人快寫完時,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刷刷”亂寫一張了事。“師娘”當時不搭理他,回家就翻臉不認人地讓他補寫兩張紙。害得現在單位是沒人比他字寫得好,出個櫥窗,寫個板報,全是他的事!
“師娘”的固執勁兒沒人能撼動。六年級小學生已經私心大大的,誰也不愿當班干部,尤其是勞動委員,考重點中學多重要啊?!皫熌铩迸e賢不避親,事先不露半點兒風聲,就給他加了官進了爵。她固執地說服他,“吃虧是?!?、“付出終有回報”……他現在見掃帚就想抄,見抹布就想抓,見隨地扔垃圾的就想管的“惡習”,就是那會兒落下的,害得衛生流動紅旗老在他辦公室里掛著,大家都眼紅了!
“師娘”胳膊肘還總是往外拐。軍訓時,她頭一個就把他給打發到上鋪去了。每天站軍姿累得腰酸腿痛,還得跟猴兒似的爬上爬下……害得他練就了一副矯健的腿腳,在單位的運動會上隨便那么一蹦一跳,獎牌就往脖子上掛,真不好意思!
還有一事不能不提。那年,他以一分之差沒能進入重點中學,本指望“師娘”能動用她老同學的關系,悄悄把這事給辦了。可沒想到“師娘”循循善誘、推心置腹地對他說,小子,今后的路長著呢,要學會通過自己的奮斗改變命運……得,一竿子就把他支到努力奮斗那條道兒上來了。害得他不住地奮斗啊奮斗,如今抽屜里一大摞學位證書、崗位資格證書都用不過來,郁悶死了!
很想找個機會報復一下可恨的“師娘”,那天,機會來了。
“師娘”退休后學唱京戲,《紅燈記》中李奶奶“痛說革命家史”那段兒是她的最愛。一次,她在家里獨自練唱,在唱腔前面還加進了韻味十足的道白:“你爹他連叫著師娘啊師娘,從此以后,我,就是您的親兒子,這孩子,就是您的親孫女,那時候我就把你緊緊地抱在懷里……”他冷不丁地蹦出來學著鐵梅的腔調大叫一聲:“奶奶!”“師娘”嚇了一大跳,嗔怪地瞪著他。他趕緊抱著曾經恨過的“師娘”,哈哈大笑。
(衛琴薦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