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系如何走出“亞健康”

長期以來，中國對美外交的目標是實現中美關系健康穩定發展。目前可以說，這個目標實現了一半，還留了一半，即中美關系大體實現了穩定，但還遠未實現健康。套用一個時下流行的醫學術語，當前中美關系處于某種“亞健康”狀態。

說中美關系大體實現了穩定，主要基于以下幾個判斷:第一，中美之間的利害關系已經深度捆綁。經濟上，兩國已經突破2000億美元的年度經貿額，中國握有近3000億美元的美國國債，中美之間形成了難以割舍的“利益共同體”;安全上，反恐、反擴散、朝核、伊核等眾多國際、地區安全問題離不開中美之間的合作，而在禽流感等高致命性疾病、自然災害、環境污染等非傳統安全的防范方面，雙方正在形成某種“安全共同體”。第二，中美之間已經搭建起網絡化機制。從首腦會晤到熱線電話，從戰略對話到人權對話，從商貿聯合委員會到軍事交流，從反恐合作到情報合作，從防治艾滋病到文化交流，乃至兩國立法機構的交流等等，中美之間的機制化交流渠道已經全面鋪開并正常運行。有了這些機制，中美之間出現的絕大多數問題可以通過正常途徑去化解，而無需動輒殃及兩國關系的大局。第三，中美關系的發展逐步由外力拉動轉向內力推動。冷戰時期中美關系之所以能實現正常化，靠的是共同應對蘇聯威脅的戰略需要;后冷戰時期中美關系一度起伏不定，主要源于外力拉動作用的消失;“9·11”之后兩國關系升溫，得益于“恐怖主義”這一“全球公害”。而現在，由于雙邊關系的深度和廣度同步增長，兩國的內在動力明顯上升，以至這樣一個判斷是大體可以成立的:即使沒有“恐怖主義”這一外力拉動，中美關系也不會出現突然轉向的危險。

但是，穩定不等于健康。只有既穩定又健康才能真正算作關系成熟和完全正常。正如一種慢性病，“穩定”只能算是病情大體得到了控制，但并不等于清除了“病灶”，因此不能算作完全“健康”。一旦“病灶”再度活躍，有可能威脅到健康，進而沖擊穩定。中美關系“亞健康”狀態的癥狀很多，比如，如同經常性感冒一般不時泛起的“中國威脅論”，中美結構性矛盾之化解尚未找到有效的“藥方”，美國國內抑制反華力量的“友華勢力”始終難以形成（正如體內沒有形成抑制病毒的抗體），美國國會和軍方的對華態度仍很消極從而影響到美國內整體對華氣氛（這正如一個人的“氣色”不好），等等。

“亞健康”不同于真正的疾病，后者可以對癥下藥，前者則無從下手。實際上，中美關系走到今天，已經不太擔心類似“炸館”、“撞機”這類偶發危機，甚至也不特別擔心經貿摩擦這樣的常見疾病，因為我們已經摸索出一套中美關系的危機管理和危機處理之道。相反，讓人擔心的則是目前這種關系看起來很好，卻又總覺得哪兒還有說不出的狀態。

其實，這正是中美關系發展到今天所體現出的階段性特征。中美關系正常化以來的30多年，解決的主要是政治關系的正常化，而未解決戰略關系的正常化;雙邊關系的發展主要是基于共同威脅和共同利益，而不是基于共同的價值;在臺灣問題上主要是戰略妥協，而不是戰略攤牌；官方的往來日漸頻繁，民間的管道則有待開發。隨著中國崛起效應的溢出以及中美交往從表層走向內里，以前有意擱置的問題開始凸現，以前未曾發作的矛盾開始并發，以前可以妥協的問題現在不能妥協。于是，新的挑戰就歷史性地擺在我們的面前。

如何應對上述新的挑戰？當務之急是把握中美關系的階段性特征，也就是明白病因;其次是深化兩國各個層級的往來，即所謂強身健體，打通經脈;再次是深化既有的各種機制，杜絕“病灶”突發的可能性而將其控制在穩定狀態;最后則是積極摸索新的合作領域，諸如能源合作、太空合作、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合作、區域合作以至戰略合作等等，這就好比努力研制對付頑疾的新藥，最終目的是化解雙方的結構性矛盾，從而推動中美關系擺脫“亞健康”，真正實現既穩定又健康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