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晴的胡子讓人覺得他難以接近,但真正走近張晴,他卻是一個隨和,會開玩笑、講笑話,會和你爭論的“率性人”。從1999年參與上海雙年至今,身為上海美術館副館長,今年上海雙年展策展總協調的他已成為專職的“雙年展人”。為雙年展工作,為雙年展忙碌,他說:“上海雙年展是我的靈魂。”在采訪中,職業“雙年展人”張晴講述了“關于雙年展的一切”。
讓上海成為一種標準
鳳凰生活:您所理解的雙年展是什么?藝術的盛會、城市的節日?
張晴:雙年展的內容是非常豐富的,各個民族和國家的理解差別非常大。就我自己的理解和認識來說,雙年展對中國當代藝術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很長一段時間,我國的當代藝術都是由外國的審美來選擇和判斷,而上海雙年展正呈在向全世界展示中國當代藝術的精品,提出中國自己的選擇權、判斷權,改變世界上對于“中國沒有藝術,只有中醫和醫術”的觀念。對于亞洲來說也是如此,向全世界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不再處于接受別人判斷的被動階段。
鳳凰生活:也就是說,隨著時代的發展,雙年展觸動我們展示,關弘揚自身文化藝術的意識越來越清醒。
張晴:前不久從新聞中獲悉:中國文化的對外貿易逆差是1∶10,對于這樣的現狀,我們的確應該問為什么,為什么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文明古國竟然出現如此的文化貿易逆差?那是因為我們所一直尊崇的文化比如孔孟之道、唐詩宋詞都是祖宗的東西,這些都流傳了上千年了,而我們這一代再不行動,就沒有什么可以留給百年后了。我們的經濟在發展,但是文化方面還是有點落后,缺乏當代性和原創性,但現在意識到還不算晚。
鳳凰生活:在今年的雙年展中,有一個中式“斗拱”的設計很中國,但也有人批評說,雙年展應該是一個國際化的平臺,在這個平臺上展現過于中國的東西就像張藝謀把旗袍拿去雅典一樣……
張晴:我不想和任何人去比,我也不是張藝謀。“斗拱”是古代超設計的經典,融合了中國的智慧。雙年展是一個平臺,要包容中外、古今,這才有生命力,才能走向世界。我們選擇的作品都是有學術主題的,我是有我的學術大綱的,上海雙年展不是拿來做秀的,這是我們和別人最大的不同。批評的人說這些民族的東西不夠國際,那他是不是能告訴我。國際在哪?我們已經被所謂的國際左右了太多年,現在我們就要發聲,上海雙年展就是國際。
雙年展只有合格與不合格之分
鳳凰生活:我們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的雙年展,您印象中的世界頂級雙年展有哪些?成為這樣的雙年展應該具備什么要素呢?
張晴:雙年展只有合格與不合格之分,不同的雙年展之間因為訴求不同、立場不同、時代不同而不存在可比性。從時間上來說,威尼斯雙年展是歷史最為悠久的,而它的貢獻是在二戰之后。時代與文化的需要是成功的雙年展所應該具備的最根本的基礎。
鳳凰生活:現在不少城市都熱衷于雙年展、三年展,除了亞洲這三大雙年展之外,北京有建筑雙年展,廣州有三年展,對于這種“雙年展現象”,您贊同嗎?您覺得城市一窩蜂地搞雙年展、三年展的原因是什么?
張晴:不能說贊同與否,雙年展、三年展的興起是另一種文化的百花齊放,當然盲目地搞雙年展只是一種跟風。從法律角度而言,雙年展是一個名詞,街道、公司、社會團體都可以辦,但是真正合格的雙年展還是要看社會是否需要,是否存在一個文化訴求。
鳳凰生活:今年,上海、韓國光州和新加坡三地的雙年展將實現互動,能否為我們介紹—下這一理念的形成?
張晴:這主要與亞洲以前各地雙年展中遇到的實際問題有關。之前,各地都是自掃門前雪,這對全面宣傳亞洲藝術與文化其實很不利,因為歐美的媒體不可能在一個月當中多次來亞洲報道這里的多個雙年展開幕。現在三地聯合之后,能夠將資源進行整合,更好地推廣亞洲雙年展,這樣的轉變正反映了亞洲國家對于今日文化藝術整體發展的心態,從原來的各自為政到現在的資源共享,共同繁榮,更加團結,也能夠更全面地讓世界重新走近亞洲。我們要重新書寫21世紀的世界藝術史,從亞洲的角度書寫。
鳳凰生活:希望今年是一個起點,那么您覺得亞洲雙年展與歐美國家的雙年展差距在哪里?
張晴:歐美的雙年展已經形成了嚴格的機制,并且影響較大,已經成為“傳說的廟會”,而亞洲的雙年展從藝術的創造性上來說,更加尖銳些,更加具有現實意義。
有關“超設計”
鳳凰生活:今年上海雙年展為何將主題定為“超設計”?
張晴:超設計意味著顛覆與反思,而非超越——第一層意思是“設計與想象”,提出這個概念是為了掙脫枷鎖,譬如我們想對一間房屋做一些符合個人口味的改變,但發現設計師已經為我們定好了模式和格局。設計與想象就是反對格式化與標準化這一現代主義最大的貢獻,從而對沒有想象力的模式化設計進行大膽的顛覆并反思。第二層意思是“日常生活實踐”,這是針對今日都市生活不斷豐富和裂變的現實。上班的時候我們可能做差不多的事情,但是下班后就能夠根據各自獨特的愛好去自由選擇生活方式,有人唱ktv,有人看電影,而有的人就喜歡跳舞。實踐的前提就是個性和主動的。第三層意思是“未來構建歷史”,很多人都看過《黑客帝國》,未來被現實化了,我們通過這一現實的可能性突然看清了我們未來的歷史畫卷,當看到今天的科技與想象相交疊出的場景,我們不得不發現,未來構建歷史已經成為了可能。我們的生活和思路進而在不斷地論證著這一切新的神話。我們所提出的這個理念正是從藝術實踐出發,以超設計的筆墨將未來生活勾勒而出,從而可以看到歷史與未來。
鳳凰生活:從這個角度看,雙年展的社會學意義遠遠大于藝術學的意義?
張晴:雙年展確實包括了社會學的內容,但它更廣泛,包容的東西更多。雙年展絕不僅僅是一個藝術的展會,現在藝術設計中的功能主義傾向不好。我們今年定下“超設計”其實是一種反設計。其實不管是社會學,還是歷史學,雙年展體現的是一種尊重,相互尊重。這是重要的。
鳳凰生活:可是雙年展確定這么前衛的主題,普通市民會不會難以接受?有哪些看點可以吸引他們?
張晴:其實超設計中有很多傳統的東西。超設計反映了一種傳統,也是古代人民智慧的結晶——長城是超設計,日晷是超設計,趙州橋、地動儀還有中國古代建筑中的斗拱都是超設計。概念可能有一點抽象,落實到具體的物品就很平易近人了。
鳳凰生活:對于當前一些另類的、引起很大爭議的藝術形式,比如不久前在成都展出的暴露私處的藝術作品您怎么看?如果可能,會允許他們參加上海雙年展嗎?
張晴:這主要還是應該看作品本身是否能夠站得住腳,藝術本來就有衡量標準,比如藝術道德和藝術倫理,如果作品確實通過特定的表達方式來傳遞自己的思想和獨特的語言,真正是藝術表達的需要,就是應該肯定的,反之,就應該要否定了。
鳳凰生活:今年的上海雙年展請了臺灣的幾米參加,這也是有爭議的。
張晴:我們關注的是參展藝術家在屬于他的領域里,和我們的主題“超設計”發生的關系。我們是在推動一種力量的成長。
雙年展是藝術和城市的調和
鳳凰生活:從上海雙年展10年的主題來看,其中對城市的現狀和熱點是否有一定程度的關注?從藝術的角度看,10年來,上海雙年展起到了什么作用?
張晴:關注是當然的,雙年展中的當代藝術與當代人的血脈是相連的,反映了城市的文化和歷史。今年的“超設計”,從更大的格局中來思考,設計是無所不在的。政治可以設計,比如“一國兩制”的方針;軍事可以設計,伊拉克戰爭的畫面看起來就像好萊塢大片中的場景;文化可以設計,現在的“超級女聲”就是被設計出來的;經濟可以設計,像股票、期貨都屬于設計的范疇,當然還有個別人正在設計虛擬的愛情。這些都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如果問上海雙年展起到了什么作用,我會說作用太大了,是歷史性的,完完全全重寫了歷史,重寫了中國藝術史。舉例來說,中國藝術界關于藝術要不要現代性的問題,從“西學東漸”的時代開始爭論,爭論了100年,直到2000年的上海雙年展,我們展出了一大批和現代性元素結合的藝術作品,一些裝置藝術等,這個爭論被劃上了句號。
鳳凰生活:雙年展依附于城市平臺,是藝術與城市的互動與融合,如果某種藝術形式和特質與這個城市的氣質、性格有沖突怎么辦,張晴:上海雙年展實行的是國際通行的策展人制度,在整個雙年展工作中,策展人就是調酒師,能把藝術與城市相調和,使他們融為一體,甚至難分難離。
鳳凰生活:能不能推薦今年雙年展中幾個讓您印象深刻的作品?
張晴:所有的作品都是孩子。不能說哪個孩子好,哪個孩子不好,都是我的孩子。
鳳凰生活:10年來,您改變了哪些,給上海雙年展帶來了哪些改變?
張晴:我會說,我與上海雙年展同在,上海雙年展是我的靈魂。可能有一天我會因為工作的關系離開雙年展,但我的靈魂與她同在。
張晴邀請所有的讀者加入上海雙年展博客圈,一起“超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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