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皇形象的性別問題

今年4月份，在皇太子夫婦陪同下，愛子和幾個名小朋友一塊參加了幼兒園入園儀式，開始了她的“學校”生活。然而，這不會讓愛子的生活變得簡單。因為，在日本，涉及天皇世家血脈傳承，以及婚嫁喪葬祭奠的，都不僅僅是一家私事，而是關系到天皇制能否傳承的大事。

根據現行皇室制度，皇位繼承者僅限于男性，但多年來日本皇室就一直沒有男丁出世。皇太子惟一的孩子愛子因此成為輿論的焦點。不過，現在皇太子弟弟的妻子紀子又懷有身孕了，女性天皇的議論暫時得到平息，政府也擱置了向國會提交“皇室典范”修正案。或許會生個男孩……人們心生期待。

為避免統治的混亂，戰后聯合國軍司令部保留了日本的天皇制度，先天皇裕仁得以留位。根據新憲法，國家的主權由天皇所有改變為全民所有，天皇由“權力總攬”變為“象征性存在”。隨著聯合國軍司令部對皇室的改革，天皇兄弟以外的十一位“宮家”被廢除，隨之也失去了皇位繼承權。然而，天皇世家從來并非直系單傳，依賴半個家庭代代有男子傳承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以說，現在直面的危機其實在廢除“宮家”時就已埋下了禍根。

那么，新憲法限定的“象征性天皇”究竟是怎么回事?能明確回答這個問題的日本人恐怕極少，甚至連學校的教師都語焉不詳，妄言傳授。有關天皇的研究，有持絕對崇拜論的所謂的“右派”和持完全否定論的所謂的“左派”，兩派陣線分明，卻很少有人能站在中立的立場來研究。再說，人們討厭被歸入“右”或“左”，因此最佳選擇還是不談為妙。

“象征”是什么意思呢?戰后，在制訂憲法的國會審議會上，負責此項審議的大臣解釋說：“是憧憬的對象”。對于“象征”一詞，有過好幾次質詢，每次，這位大臣都是同樣的回答，得了一個“憧憬大臣”的綽號。其實這個詞，簡單地講，就是精神支柱的意思。但60年后的今天，對于這樣的解釋，有幾個國民能心服口服呢?特別是年輕的一代，心中的“偶像”早就被體育明星、歌星和電影明星所取代了。

憲法上，只說明了象征的地位是根據全體國民的意愿，此外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解釋，規定了10項只限于形式上的天皇參與國政的項目。但如果天皇只行使法定的國家事務，那國民很快就不會再對皇室感興趣。天皇家族的開支是靠國民的稅金支持的，所以國民希望天皇還能從事一些超越法定的國家事務以外的活動。應該說，最了解國民這種心情的，不是別人，正是天皇和皇后。

明仁天皇在1999年，也就是他即位十周年的記者招待會上，提到把“關心殘疾人、老年人、災難受害者，盡力為社會和人類服務”作為今后的“重要的公務”。提問的記者用了“活動”這個詞，但是天皇回答時卻改用了“公務”。皇后也經常用“皇室祈禱”這個詞。無疑，她也把“關心處于困境的人”作為自己的職責。兩人的想法何等相同。

每年，天皇和皇后都會多次視察殘疾人設施和養老院，出席殘疾人運動會，同人們親切交談。去年，同平民結婚因此放棄皇家身份的紀宮公主，在她小學的作文里描述將來的夢想時，說“長大后，要成為導盲犬的訓練師”，可見深受了父母親的影響。嫁給皇太子弟弟的紀子，是一位大學教授的女兒，嫁入皇家后，學會了聾啞人手語。如今日本有80％的國民支持皇室，認可皇室在福利事業上所作的貢獻。或許，這和有史以來第一位以平民身份入嫁皇室的美智子皇后有很大關系。

二戰前，男性皇室成員幾乎都是軍人。那時支撐皇室的，是男性權威意識。戰后，這種情況發生了變化，皇族跨下軍馬，以一介普通國民的身份致力于社會福利事業，給人以撫慰弱者的慈母形象。天皇的形象由男性轉變為女性，為避開男尊女卑的指責，甚至可以說已經中性化了。

眾說紛紜中，人們強烈期待一位女性天皇的誕生，其背后存在的一個事實是——皇室傳承的巨大危險性。不過，日本國民也注意到，天皇作為一種象征，正努力把自己從一種代表權威的“男性形象”轉化為充滿慈愛的“女性形象”。

眼下紀子的身孕暫時平息了關于繼承人的討論，但折射出了日本國民的另一個心態：如果可能，還是盡可能避開這類話題為妙。這樣的意識根深蒂固。

加藤隆則，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系畢業，日本讀賣新聞社負責司法。皇室報道(本專欄觀點屬作者個人意見，不代表本刊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