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箋小字，說不盡無限眷戀

媽媽：

您的來信我收到了。我來武漢的短短半年間，這已是您給我寫的第7封信了。每次收到信，我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您趴在炕沿上，吃力地一個字一個字的寫著信，同時眼睛里又寫滿了幸福與期待的情形。每次，每次，我總是看啊看啊看，看到淚水止不住地流，直到浸透了那世界上最美的字跡！

媽，您只上過7年學，現在又53歲了，這么多年沒有寫信，肯定會提筆忘字吧，而且，您的眼睛花了，我不知道我收到的每封信是您費了多大的神才寫出來的，可是每次您都堅持親筆給我寫信。

記得您在第一封信里說：“海玲，吃好，喝好，學習好，休息好，這才是最棒的！朋友要多交，活動多參加，要自信，要堅強。快樂地完成學業，這才是我的好女兒。”媽，您寫得并不多，可對我來說那已足夠了，或許，在別人眼里您的字本也并不美，可是在我眼里，那的的確確是世界上最有力的字體，雖不像王羲之那樣力透紙背，但那力卻更深刻，穿透了我內心那身處異鄉孤獨無助的堅冰。媽，您放心，有您這幾句話，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您的囑托我都記住了，也一定會做到。倒是您自己一定要保重啊，雖然我每次寫信，打電話都囑咐您保重好身體，您每次也都說身體挺好，家里一切都好，叫我不用掛念，安心學習。可是媽，我總覺得我的囑咐在現實面前是那么蒼白無力。我和妹妹，一個讀大學，一個讀高中，就只靠您和爸在幾畝薄田上榨干了血拼死拼活地掙錢供我們讀書。你們都53歲了，卻不得不干辛苦繁重的農活兒，又舍不得花錢買點兒肉吃。每次打電話您都說：“你二姑來了，我們買了肉吃！”，或者“上個集上，你爸去買了肉。我們吃得挺好的”，可我知道，這些分明是善意的謊言。寒假回家我明明看到，飯櫥里您和爸的主食——黑饃加腌醬豆，可是您的牙齒不好，常常牙疼，這些硬硬的家伙您是怎樣吃下去的啊！媽，別再這樣委屈自己了，我和妹妹都已長大，我們會努力自己養活自己，請您對自己好一點兒吧！

妹妹說每天晚上您忙完了一天的活兒，就會把我的信拿出來，在燈下看，臉上蕩遍了幸福。我不知道您每次看完信，眼睛會是多么酸澀，可是您卻堅持每晚都要看一遍我的來信，我聽后哭了，我想像得出您看信的情景，那種內心的快樂是眼睛的疲勞所無法遮蔽的。可是我呢，每次您的來信，我只流著激動的淚水看過一次，就鎖進了抽屜，似乎整天忙得都沒時間去重溫那往日的感動，只知盼著下一封信的到來。媽，您生我的氣嗎？我已決定把您寫給我的每一頁“感動”放在枕邊，每晚睡前看一下，我想，那樣我會睡得更香，更甜，也更安穩吧，因為有您的信陪著我。

媽，想想我所走過的路，我真的覺得您是我人生路上強有力的支撐，如果沒有您，也許，我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一個樂觀向上的女孩了。

我清楚地記得，我上小學一年級時很笨，不會寫字，老師布置的寫字作業，別人一個小時能做完，我卻研究上2個小時，仍不知道漢字該怎么寫，看也看不懂，想也想不通，寫又寫不出，我的小手握著鉛筆，眼淚卻“啪嗒、啪嗒”不停地滴落下來，把田字格本打濕了一大片，后來竟嗚咽起來。您下地回來，看到我這樣，就對我說：“海玲，你哭什么，別這么沒骨氣，咱不比任何人差，別人能學會你也一定行。擦干眼淚，媽來教你。”于是你握住了我的手，手把手地耐心教我寫字，那一晚我學會了寫字，但更重要的是我學會了進取，也就是從那一晚后，我發憤學習，終于從班里的倒數進到了第一，并保持了優勢，媽，真的謝謝您，如果當時沒有您，我真不敢想像現在的我會是什么樣子。

去年9月，我只身一人來武漢讀大學，那會兒真的好不習慣，只感到好孤獨，好想家，來武漢的第五天中午，我給您打了電話，當我聽到電話那端您喊著我的名字時，我的喉嚨一下子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您急了，不停地叫我“海玲，海玲，你怎么了？”我多想回答呀，可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好一會兒，我哭了出來，卻還講著那蒼白無力的話語：“媽，我沒事兒，真的沒事兒。”您問我吃飯了嗎，我說：“沒有，不想吃。”您就急了，像下圣旨一樣讓我一定去吃飯，后來我知道，您當時急得豆大的汗珠不斷地滴落到電話上，您擔心得不得了，還以為我在這兒整天不吃飯，只是哭。媽，都是我不好，嚇壞了您，我老是讓您為我擔驚受怕。寒假時，我回縣城參加同學聚會，由于車誤了點，再加上把我往前多載了幾里路，我只好步行回家，結果回家晚了，您見天黑了，我還沒回家，很著急，就打電話問我的老師、同學，可他們說我早就走了，您更擔心了，就站在村口焦急地等我，一見到我，您有點兒責備地說：“怎么回來這么晚，也不跟家里聯系一下，害我們擔心得不得了。”我正因為司機把我載過了站而生氣，就不耐煩地說：“這能怨我嗎？都是那個司機讓他停車他不停，再說我又沒手機，怎么跟你們聯系？何況我這么大個人，能出什么事兒，回來晚點兒，也用不著這么大驚小怪！”現在想想真恨自己，媽，我令您傷心了，對不起，可我知道這三個字現在講毫無意義。以后，我不會再那樣讓您擔心，不會再對您那樣不耐煩了。原諒我。

我怎能忘記，冬天，您把我冰冷的腳摟進懷里，用您的體溫溫暖著它，我的腳暖了，可是那冰冷卻刺進了您的肌膚；我怎能忘記，您不顧自己的支氣管炎，為我炸油餅子吃，那油煙連我都受不了，可您卻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堅持炸；我怎能忘記我走之前，您硬往我手里塞錢，說一個人在外邊，別不舍得吃，不舍得喝，錢多拿點兒，別不夠用，家里還有。我又怎能忘記自從我來了武漢，您每次都要關注武漢的天氣預報，及時告訴我增減衣物……媽，您為我付出了太多，那豈是區區幾千字的文章所能寫得盡的？

媽，還記得閻維文唱的《母親》嗎？“你上學的新書包，有人給你縫；你雨中的花雨傘，有人給你打；你愛吃的那三鮮餡兒，有人她給你包……啊，這個人就是娘；啊，這個人就是媽……”終于明白，為什么我們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您對我愛的深沉。

現在我做了兩份兒家教，時間比較緊，但我過得很充實，我想我一定會搞好學習，同時養活自己的，況且還有獎學金。所以，您和爸也別太累，想吃肉就去買點兒吃，別太省了。就算為了我吧。

媽，我本來打算暑假留在武漢打工，不回家了，可是當我再度展開塵封在抽屜里的您的來信時，我才知道我的決定好殘忍。雖然，我本是想自己掙錢，減輕家里的負擔，可是，我卻忽略了您的感受，隨著對武漢和大學生活的適應，我想家的情緒一點點淡了，可您對我的思念卻不曾退色。您在信里說過“媽日日夜夜盼你回家！最后一句話，祝你夢想成真、萬事如意，一切都好，吃著甘蔗上樓梯，步步高來節節甜。一天更比一天好，一年更比一年強。媽盼呀盼，終于盼到時候了，過元旦后的七八天就可以見面了，那時的心情該有多好啊”！

“在你回到武漢這段時間，媽總覺時間過得很慢，盼到暑假再相聚吧”！

暑假，我會回家。媽，等我。

深愛您的：海玲

2006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