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面悍將邱清泉

邱清泉（1902-1949），浙江永嘉人，黃埔軍校二期工兵科畢業。他性格特立獨行、暴躁狂妄，打起仗來又不要命，人稱“邱瘋子”。解放戰爭時期，曾經率領國民黨軍隊王牌主力瘋狂進攻解放區和解放軍，最終因兵敗而致神經徹底失常，飲彈而亡。世人對邱清泉的印象也多限于此。

實際上，邱清泉文化功底深厚，喜好軍事學術研究和詩詞創作，可謂才華橫溢的軍中秀才；亦有濃厚的抗日愛國思想，抗戰期間驍勇善戰，屢建奇功，堪稱抗日名將。雖然對同僚粗暴無禮，對下屬卻愛惜有加，更以善于治軍享譽于黃埔諸將，號稱國民黨軍隊五大王牌主力之一的第五軍和以第五軍為基礎擴編的王牌兵團——第二兵團就是他親手調教而成。可惜受蔣介石愚弄，邱清泉在內戰中為蔣介石火中取栗，充當反共急先鋒，最終身敗名裂。

智勇雙全 抗擊日寇

邱清泉自幼聰穎，少有大志，17歲時參加“五四”運動，隨同學們下鄉，向農民宣傳“抵制日貨”，抗日愛國思想開始在他心中萌發。1921年，邱清泉中學畢業后當了1年家庭教師，次年又考入上海大學半工半讀，學習極為刻苦。1924年，受國民黨元老于右任等人影響，邱清泉決定投筆從戎，考入黃埔軍校。此時邱清泉頗為自負，在給父親的信中豪邁地寫道：“壯士手中三尺劍，雄圖胸里十萬兵。”

邱清泉從軍后，歷經東征北伐，戰績平平，在軍事教育訓練方面卻頗有心得，于1933年出任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政治訓練處少將處長。

1934年，素來仰慕德國軍事思想的蔣介石決定選派黃埔青壯軍官留學德國，邱清泉在黃埔諸將中以第一名的成績被選送至德國柏林陸軍大學深造。

留學期間，邱清泉如饑似渴地學習德國的軍事理論，克勞塞維茨“使用無限暴力殲滅敵人戰斗力”的軍事思想、古德里安的裝甲兵理論、魯登道夫的“全民戰爭”理論都對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由于軍校歧視外國學生，往往扣發最新講義，邱清泉就或偷或騙，連夜打字抄錄，秘為保存，準備帶回國內再細細研究。國內國民黨軍事刊物上經常有邱清泉寄回來的大作發表。邱清泉還準確地預見到：如果世界第二次大戰爆發，則將為機械化部隊出風頭之時代矣。

正是由于邱清泉受到國內外雙重軍事教育，理論功底深厚，又善于思考，因此在軍事學術上有較高造詣，先后撰寫了《教戰一集》、《教戰二集》、《建軍從論》等一系列軍事著作。隨著后來不斷參加實戰，邱清泉幾乎每戰都要認真總結經驗教訓，探索克敵制勝的新戰法。

1937年5月，邱清泉學成歸國，擔任中央教導隊參謀長，按照德國陸軍的要求訓練部隊，教導隊一時被人稱為“蔣介石的鐵衛隊”。抗戰爆發后，邱清泉也摩拳擦掌，請纓參戰。12月，南京保衛戰爆發，邱清泉協助總隊長桂永清率部參戰。由于是抗戰“處女戰”，邱清泉作戰極為勇敢。但是由于最高統帥部決策失誤，守城司令唐生智指揮無方，南京城很快失陷。

據一些抗戰老兵回憶，教導總隊隊長桂永清在城陷之際曾經敦促邱清泉同行前往下關渡江。當時紫金山主陣地和光華門的守軍都在奮勇抵抗，于是邱清泉對桂永清說：“你先走，我暫時留下，以便和各團營研究一下撤退的辦法。”

南京城陷后，邱清泉和部分守軍一道拼命突圍到蕪湖。也有人回憶說邱清泉是化裝成難民，才逃離南京。

但日軍在南京屠殺中國戰俘的暴行在邱清泉腦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從此，邱清泉對日軍更加仇恨，只要和日軍對壘就激動得像發瘋一樣，猛沖猛打。日軍一聽到“邱瘋子”的名字，都頗為畏懼。

1938年，國民黨第一個機械化部隊——二○○師成立，杜聿明任師長、邱清泉任副師長，不久奉命參加河南蘭封戰役。參戰之初，師兄宋希濂曾好心向邱清泉介紹敵情，提醒他當面之敵是號稱日軍精銳的土肥原師團。這時邱清泉手上有了裝甲部隊，正躊躇滿志準備大干一場，不等宋希濂說完，就揚言說：“這些敵人算得了什么！看我們打它個落花流水。”6月21日，邱清泉親率兩個裝甲營向蘭封城外的日軍作試探攻擊，一度迫使日軍兵退數里。這就是中國軍隊在歷史上的第一次機械化作戰嘗試，當時被國民黨吹噓為“蘭封大捷”。可惜，邱清泉沒陶醉幾天，部隊就遭到日軍兇猛反攻，二○○師裝備雖好，機械化作戰經驗卻并不豐富，只好一退再退，再加上與邱清泉合力防守蘭封的桂永清第二十七軍作戰不力，蘭封很快告失，已成甕中之鱉的土肥原師團竟然得以從中國軍隊的重兵合圍中溜走。由于桂永清也曾在德國深造，邱、桂二人從此被黃埔校友譏之為“德國將軍”，意為無能。

蘭封出丑并沒有影響邱清泉和桂永清的前程，蔣介石袒護黃埔嫡系，并沒有治二人的罪，只是將另一有失誤的將領槍斃作為替罪羊。

1938年10月，二○○師擴編為第五軍，邱升任該軍新編二十二師師長，率部駐湖南東安縣整訓。在此期間，邱充分發揮其軍事教育訓練方面的特長，一面向部隊灌輸軍事哲學，一面教授德國之機械化戰術，很快使二十二師成為一支勁旅。1939年3月，經國民黨軍事委員會校閱評定：“第五軍居西南各軍第一，新二十二師又為第五軍第一”，并夸贊“新編二十二師訓練優良，軍紀良好”。

1939年秋冬，日軍從廣西欽州灣登陸，攻陷南寧，進犯昆侖關，柳州、桂林告急！

邱清泉原本奉命移防長沙，突然接到命令增援昆侖關。邱清泉接到命令后，迅速率兵掉頭南下，于12月16日開赴戰區，搶先于敵到達昆侖關以南的五塘，接著果斷奇襲日軍，占領六塘，截斷日軍退路，為中國軍隊取得昆侖關大捷打下了伏筆。

日軍在五塘受困后，被迫從臺灣抽調精銳部隊向五塘增援。邱清泉將計就計，以一團兵力與敵正面周旋，誘敵深入，主力埋伏于兩旁高山。19日，日軍進占五塘，撲向六塘。邱清泉在工兵專業和裝甲作戰方面的優勢得到體現。當夜，工兵炸毀五塘、六塘之間的大橋，中國軍隊從附近高地向下攻擊，四塘、六塘的伏兵前后夾擊，地雷不時在日軍中引爆，邱清泉的裝甲部隊則開足馬力在敵隊中橫沖直撞。是役，日軍死傷慘重。

1943年，邱清泉接任第五軍軍長。時值第五軍遠征緬甸大敗而還，士氣低落，邱清泉提出“養兵重于訓練”的訓練方針，先重點恢復官兵體力，增強體質，然后分批輪訓營以下軍官，講授美國軍事教育訓練方法，很快使第五軍煥然一新。在年終校閱中，第五軍又獲全軍第一。邱在部隊訓練方面的才干再次得到充分體現。

1944年，為打通滇緬公路國際交通線，中國遠征軍從印度反攻緬甸，宋希濂第十一集團軍也反攻滇西龍陵以配合，先后兩次遭到失敗，傷亡慘重。龍陵久攻不下，蔣介石揚言要將師以上軍官治罪。9月上旬，邱清泉奉派二○○師增援龍陵，負責切斷滇緬公路上龍陵、芒市兩地日軍之間的聯系。邱親臨前線觀察敵情，計劃采取“火燒背陰山，水淹龍陵城”的策略，以水火當兵。消息傳出，龍陵城日軍未戰先亂。10月19日，中國軍隊乘機發動第三次反攻，邱清泉親自督戰，先出奇兵迂回滇緬公路，斷絕日軍退路，將公路上的日軍切成數斷，使其不能呼應。龍陵日軍見歸路被斷，只好棄城逃跑。11月3日，中國軍隊完全占領龍陵。此后，邱清泉揮師沿滇緬公路推進，最終打通滇緬公路。

龍陵之役是邱清泉平生又一次得意之作。戰后，邱清泉及時總結了這次作戰的經驗教訓，在《龍陵是怎樣攻下的》一文中提出了“火力重于兵力”，“補給重于作戰，補給是戰斗力的源泉”等觀點。

與民為敵 身敗名裂

盡管邱清泉治軍有方，抗戰有功，又滿腹經綸，可惜天生的暴躁性格和經過火與血洗禮的狂傲個性，往往使他和同僚不和，更不容于上司，和校長蔣介石之間的關系也只是靠師生之情和邱清泉個人才干支撐。

筆者本縣有位參加過淮海戰役的老兵回憶說，邱清泉是蔣介石的外甥，但缺乏有力資料佐證。從邱清泉的仕途經歷來看，邱清泉也沒有受到蔣介石的格外恩寵。

1942年，蔣介石曾擬派邱清泉到印度統率中國駐軍，終因考慮到邱性格粗暴，可能會影響到和美國人的合作，只好作罷，邱清泉也因此錯過了一次更好的揚名異域的機會。

滇西反攻再次顯示了邱清泉智勇雙全的一面，其光彩遠在師兄宋希濂之上，但蔣介石用黃埔系講才氣，也講資歷。黃埔二期出身的邱清泉總是生活在黃埔一期的陰影之下，甚為壓抑。

抗戰勝利后，蔣介石充分利用邱清泉想“建功立名”的心理，大力籠絡邱清泉。邱清泉也甘為驅使，瘋狂向解放區進攻，以此取悅蔣介石。1946年7月，蘇中戰役打響，邱清泉奉命率領第五軍進攻淮南解放區。華東解放軍為避敵鋒芒，主動撤離淮南。邱清泉得以輕松占領幾座城池。8月下旬，定陶戰役打響，國民黨重兵圍攻晉冀魯豫解放軍，邱清泉奉命由東面圍攻解放軍。冀魯豫解放軍司令員劉伯承集中兵力對付西面之敵，邱清泉部又得以占領一些城鎮。從此，邱清泉得意揚揚地宣稱：解放軍逢五（第五軍）不戰。

邱清泉得意沒多久，劉伯承就選調精兵強將專門“摸第五軍的老虎屁股”。邱清泉開始嘗到了“中共第一悍將”（國民黨名將白崇禧送給劉伯承的評語）的厲害。馳騁華東戰場的另一中共名將粟裕在消滅國民黨另一悍將張靈甫后也將目標鎖在邱清泉身上。

1948年六七月，豫東戰役打響，解放軍先攻占歷史名城開封，繼而又作為誘餌扔給邱清泉。邱清泉不知是計，貿然進占開封空城，致使友軍區壽年兵團被殲、黃伯韜兵團被圍困，邱清泉卻在開封城內彷徨觀望。蔣介石大罵邱清泉“與友軍相處，不解圍，不互救，殊堪痛恨！”邱清泉只好冒死救出黃伯韜兵團以贖罪。戰后，為了對付劉伯承，邱清泉還專門總結了《戰勝劉伯承之秘訣》，分發部隊，指導部隊作戰。可惜他這一套還沒用上，就因在豫東戰役中坐視區壽年兵團被殲，受到上司的訓斥，氣憤之余，請假回家。

邱清泉解甲歸田后不久，蔣介石為籠絡邱清泉繼續為其賣命，又將第五軍擴編為第二兵團，任命邱清泉為代理司令，不久升任司令。

邱清泉接到命令后，如同被打了一針興奮劑，當即重返沙場，揚言道：“我與共匪拼命去。”話雖如此，其精神風貌早已不是抗戰時期的氣吞萬里如虎了。淮海戰役前，邱率部駐扎河南商邱，邱清泉認為“商邱”與“傷邱”同音，苦惱不堪，整天琢磨如何撤離商邱。

11月上旬，淮海戰役打響后，邱清泉終于找到機會撤離商邱，但在解放軍的打擊下，把上級命令的“向徐州靠攏”變成不顧友軍的大逃竄，不僅再次扔下黃伯韜兵團，還扔下編入自己兵團的一個雜牌軍。

1個月后，邱清泉兵團也成為解放軍的甕中之鱉。邱清泉左沖右突無濟于事、窮途末路之余，迷信心理又發作了，認為主帥杜聿明院子中長了一棵樹，是個“困”字，影響了戰局。于是邱清泉又慫恿杜聿明砍樹。杜聿明哭笑不得，只好將樹砍掉。邱清泉還是無法從解放軍的重重包圍中找出一絲縫隙。

悲觀之余，邱清泉對屬下說：“只有歐洲人打仗最好，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降，不像我們中國，明知道不能打，還非打下去不可！”

邱清泉信心雖無，但還是如一頭倔牛鉆入內戰的死胡同，怎么拉也不回頭。12月中旬，解放軍暫停對被圍國民黨軍的攻擊，開展政治勸降運動。毛澤東還親自寫了《敦促杜聿明投降書》，向國民黨主要將領進行勸降，并將邱清泉列在杜聿明名字之后。

邱清泉發現解放軍投擲的勸降信后，將信燒毀，并威脅長官杜聿明不要投降。邱清泉還喪心病狂地命令，只要發現第一線哨兵傳遞任何信件，一律槍斃。此后，邱清泉自知死期將至，每天帶著隨軍女護士飲酒作樂，醉生夢死。

1949年1月6日，解放軍再次發動對被圍國民黨軍隊的強大攻勢，邱清泉兵團10萬雄兵傾刻瓦解，死的死、傷的傷、降的降。9日晚，就連邱清泉最倚重的第五軍第四十五師也向解放軍投降。

受此打擊，邱清泉只好通知殘部“我已放棄指揮權”，然后帶領最親信的一個特務營向北逃竄。解放軍早已嚴陣以待，四面的阻擊陣地形成密集的火力網。受槍炮聲和解放軍沖鋒號聲刺激，已成驚弓之鳥的邱清泉在逃竄中神經徹底失常，邊跑邊喊：“共產黨來了！”突然一梭機槍子彈射來，邱清泉身中6彈，當即斃命，成為內戰戰場上可悲的一縷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