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的世界

癟佬和小朋友們一起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在讀一些拗口的發音和石頭一般生硬的文字；癟佬的媽咪扯下了隔客廳的布簾子，開始整日整日在那臺破舊的木頭盒子跟前守候……

叔叔進門的時候，媽咪含笑站在客廳的門口，瘦精精的癟佬正坐在客廳里的地板上，叔叔的目光游弋了一下，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媽咪說：癟佬，來叔叔啦。

癟佬一邊聽木頭盒子里的那小女子唱：奴店中來往的客人山人海，哪一個不想我他除非是個癡呆；一邊說：叔叔好。

叔叔輕輕地走過來，伸出手想摸一摸癟佬的頭，但只觸到癟佬頭頂上的幾根頭發就停止了動作，因為這個時候癟佬說：叔叔，請進吧。

叔叔不得不再一次用眼睛看媽咪，媽咪笑了一下，伸手掀開了隔客廳的布簾子。

癟佬在外面大聲地說：媽咪，我把聲音放大了啊。

于是，癟佬就一骨碌地從地板上爬起來，伸出他那瘦精精的手指按木頭盒子上的機關。那小女子的聲音就一下子大起來：也只有蔡客人令人可愛，瞞公婆和丈夫我們私配了鸞偕……

癟佬就喜歡這盒子里的世界。

許多時候，他一個人端坐在木頭盒子跟前，聽盒子里的小人兒咿咿呀呀地唱，看小人兒一扭一扭地走動，一仰一仰地喝酒。

癟佬喜歡他們的花衣服，龍的，鳳的，喜鵲的，仙鶴的，另外還有一些癟佬叫不上名的，但癟佬最喜歡的還是盒子里傳出來的鑼鼓聲。

癟佬很小的時候，外公給他買過一面鑼鼓，電動的，上面坐一個小人兒。小人兒一動，手打鼓腳敲鑼，癟佬就歡喜，就笑得前仰后合。

現在的癟佬已經會用嘴巴打鑼鼓了。

癟佬對戲劇鑼鼓熟悉的程度，媽咪也很吃驚，媽咪常常跟來人說：別看我家癟佬小人兒一個，他會戲里的鑼鼓哩。

來人一邊喝著茶一邊說：喔?你教的?

媽咪說：他是自學成才哩。不信你瞧瞧——

來人就瞧著癟佬坐在那臺外殼漆成木紋樣的電視機跟前的小模樣。

媽咪說：癟佬，給叔叔來兩段。

癟佬知道媽咪想逗叔叔開開心，于是，就坐在地板上挺挺胸，用嘴巴“大臺匡”起來。

來人點點頭說：是不錯。

媽咪就沖著癟佬閃眼睛。

癟佬心里說：去去去，我爸爸在外面要用錢呢。

爸爸和媽咪的腳步也像踩鑼鼓點一樣，上樓“叮叮咚咚”的，癟佬看時，媽咪的手正搭在爸爸的肩頭上，一路上有說有笑的，這個時候木頭盒子里的那小女子就唱道：哥去后妹好比風箏失手，哥去后妹妹好比望月犀?！?/p>

癟佬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聞到一股從來沒有聞過的香味，便說：爸爸好香。

爸爸只伸手摟了摟癟佬的肩，就和媽咪一同進了廚房。擱往常，爸爸從外面回來，總是先擁著媽咪進布簾里面呆一陣，今天的爸爸似乎有點反常，于是，癟佬也跟了進去。

媽咪說：癟佬，別在這礙事，爸爸要給你做好吃的呢。

癟佬聽媽咪的話，走出來，重新走到客廳里去看那木頭盒子，那小女子還在唱：未開言不由我珠淚滾滾，小女子有苦情大人細聽分明……

菜上桌子的時候，癟佬又聞到了爸爸身上的那股香味，香味很濃，癟佬嘴里的口水就有些管不住。爸爸看著癟佬的一副吃相，便說：慢點吃啊，爸爸這幾個月學的就是這門手藝，以后有得你吃的呢！

媽咪看著癟佬吃也笑了，說：我們家以后吃的就像下館子呢！

癟佬不信這事，他從來沒吃過這么香的東西，所以一個人攬在懷里使勁吃，吃完了連那香噴噴的十根手指也不放過，一根一根地舔，舔那一股濃香。

爸爸和媽咪說了一些話，爸爸說開鹵肉店的事，說得津津有味，媽咪說還得買個冰柜，后來就都說到癟佬上幼兒園的事情上。現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已經過了，碩果累累的秋天來臨了。

癟佬打了一個哈欠，問：上那干嗎?

媽咪笑著說：念書呀。

念——書?癟佬沒聽說過，就又問：那這盒子能帶去嗎?

媽咪和爸爸這一對下崗職工相互對視了一眼，都輕輕地笑了一下，都沒有說話。

癟佬便費起了心事，他一會兒想不曉得念書是不是看他喜歡看的盒子里的世界，一會兒又想不曉得那兒好玩不?想著想著，就坐在那睡著了。

外面的天亮了黑黑了亮，偶爾有一兩朵白云飄過，偷偷地瞟一眼人間，這個時候，癟佬的爸爸正推著鹵肉車灰頭土臉地奔走在記著一些符號的大街小巷；癟佬和小朋友們一起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在讀一些拗口的發音和石頭一般生硬的文字；癟佬的媽咪扯下了隔客廳的布簾子，開始整日整日在那臺破舊的木頭盒子跟前守候……

這個時候，盒子里會是個什么樣的世界呢?

（通聯：安徽省岳西縣青天國土資源所張白雨24665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