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我起先想做一個好女孩，可是后來，我發現我其實做不了真正的好女孩。”這是淼淼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之前在電話里，淼淼說她一定要告訴我她的故事，不然她就要瘋了。見面后我發現她的眉眼間有一抹不羈不服，非常自我，這讓我感到其實我能否幫她解決問題并不重要，她只是需要傾訴。

她慘淡地笑了笑，繼續說：“而今天我終于明白，即使我做了壞女孩，也一樣上不了天堂。”

動搖

認識姜涵那年我26，他29，可已結婚四年了。

他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工作，是我同學的朋友。我的一位好朋友想買房子，我很熱心地介紹他們認識，結果房子沒買成，我卻和他生出了戀情。

跟他的這段地下情緣，是我迄今為止最投入的一段戀愛。他幾乎把工作之外的所有時間都給了我，讓我覺得我們跟正常的情侶沒什么不同。在最如膠似漆的半年多里，我們一天互發上百條短信，周末不分晝夜地在我家看碟，凌晨時分冒著浸骨的寒風下樓吃燒烤，圣誕節他帶我參加他的朋友聚會，讓他們叫我“嫂子”。情人節那天我喝醉了，非要在他家樓下跟他纏綿，借著酒勁大聲對他說我愛你，看他狼狽中帶著幾分驚怕的神情，我心里有著小孩子故意做壞事的小小得意。

如此恣意妄為，終于被他老婆看出端倪，并且找到了我。此時我跟姜涵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

他老婆約我見面，我猶豫，但她的聲音聽上去很誠懇，于是我答應了。

她淡淡地望著我：“你很愛姜涵？確實，他很容易讓女人動心。”

我針鋒相對：“應該說我們彼此很相愛。”

她愣了愣：“如果是他騷擾你，那我代他向你說抱歉了。你這么出色，追求的人一定不會少。以后他再找你希望你能拒絕，不過我想他可能也沒時間找你了，因為我懷孕了。”

我心里轟隆隆似地炸開一個滾雷，面上卻不動聲色：“是嗎，恭喜了。”

她的話語和表情都十分誠懇：“大家都是女人，我很了解你的想法。女人的青春最經不起等待，還是趁早找一個可以過日子的人好。不是因為你跟我老公我才這樣說，這完全是一個過來人的肺腑之言。”

回到家攬鏡自照，鏡中28歲的我雖然不顯得蒼老和憔悴，但眼底的那抹疲憊卻揮之不去。我想她是對的，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供揮霍了。

放手

我們分手吧。我還記得當我終于對姜涵說出這句話時，冷靜的外表下暗流洶涌的心碎。

一定要分手嗎，淼淼，我答應你，我一定會盡快離婚。

我避開他的眼神：“你該回到你們的家，回到你妻子身邊，照顧她，她需要你……”因為思維混亂，我的表達有點含混不清。

他低下頭說：“真的那么堅決嗎，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把他的頭抱進懷里，用動作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姜涵無奈地抬起頭凝視我，手指輕輕劃過我的眉峰：“你不要這么決絕和漠然。”

我笑了起來。是的，我就是這么任性，我寧可后悔，也不愿這段感情跟其它婚外戀一樣，有一個雞飛狗跳俗之又俗的結局。

姜涵開始拼命給我電話和短信，反復說：“想你了，能見見嗎。”我感覺得到他竭力壓抑的情感，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但我還是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清楚地告訴他：“不。”

只要稍有心軟，所有努力就會前功盡棄。我狠下心，不能讓自己功虧一簣。

那段日子真的很苦，我只能靠拼命回憶來填塞太多的時間。我一點兒也不后悔曾跟他在一起。婚外情最痛苦的就是心與身體的分離，而我不能這么想，這一年多以來，我囂張地占有了他的一切，從感情到身體到時間。這樣濃烈的一段愛情，許多人窮其一生也未必能遇上，所以我很知足。已經得到了他的心，我心甘情愿地把身體交還給他的妻子。

而我，也該為自己的心和身體找一個妥貼的安置之處了。我不算年輕，欣喜有著成熟女子的無限風情，還有一份過得去的工作，要找一個合適的人，并不太困難。

就這樣同周寧走到一起了。他似一杯溫吞水，乏善可陳，也沒有姜涵的高大帥氣，卻非常誠懇可靠老實上進，且對我好得無以復加。如果想結婚，周寧無疑是最佳人選。

每隔一段時間，我會收到姜涵的短信。想到他的心仍在我這里，我就有幾分自得——不能免俗地，我有著女子都有的虛榮心。

有幾次差點忍不住聯系他，終于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一想到他妻子隱忍的臉，我就產生了一種對同類的憐憫和同情。

這是一段枝椏蔓延的感情，就讓每個人的心靈和身體都各歸其位吧。

報復

隨著姜涵信息的日漸稀少以至絕跡，我以為生活終于上了軌道，誰想到后來事態急轉。

那天是我的生日，與周寧約好了吃飯慶祝。走進飯店大門，我跟一個人撞了滿懷。

是姜涵。分手一年多后我都沒見過他，卻在這里意外遇到。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一個年輕的女孩緊緊牽著他的手。女孩算不上漂亮，臉上卻有一種只有沉浸在戀愛中的人才有的光芒。我吃驚，好久才反應過來：她是他的新歡。

原來就算我放了手，姜涵也沒有老老實實回到妻子身邊。我感到一陣悲哀。

姜涵顯然也沒想到會偶遇我，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這么巧啊，還好吧？”

我故作平靜地說了句還好，側身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獨自坐著等周寧，姜涵的臉一直在我眼前晃動，忽然感覺意難平，有一種被侮辱被輕視的委屈。我太可笑了，竟然以為他與我的婚外戀是出于惟一的愛情。原來就算沒有我，他也會有另外一個女孩。

想到后來竟覺得怒不可遏，我拿起電話就撥到他家里去。

是他妻子接的，那頭隱約傳來嬰兒的哭聲。我直截了當地說：“我是你老公以前的女朋友，記得嗎？我們見過面的。”

那邊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倦：“什么事？”

我一字一頓，清晰地說：“我剛才看到你老公跟一個女人在一起。說實話我真同情你，怎么會嫁給這樣一個人呢，一次又一次地玩婚外戀！你好可憐！”

她啊地輕叫一聲，問：“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我們還說了話。

那個女孩是什么人？你有她的電話？她隱忍的聲音里帶了憤怒的味道。

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我毫不猶豫地說：“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你查。”

姜涵的手機密碼沒有變，我從網上看到他的通話記錄。我找到那個通話最頻繁的號碼打了過去，那邊是一個清脆的女聲：“喂？”

我問：“姜涵跟你在一起嗎？我找他。”

她疑惑：“你哪位？他現在沒跟我在一起。”

“我是他……妻子。”

她驚慌失措地掛了電話。

我再打電話給姜涵的妻子，把號碼給了他。

在這個過程中，惱怒和報復的感覺一直充盈著我整個胸間，根本沒想別的。

自毀

大約10天后，手機響起，顯示是姜涵。我心里有點忐忑，按下了接聽鍵。

姜涵迫不及待地破口大罵：“你這女人是不是失心瘋了？為什么要來破壞我的生活？”

我也惱了：“你的生活還用我破壞嗎？你不但沒有回到你妻子身邊，還跟別人風流快活。你辜負了她，也辜負了我！”

“這跟你有什么關系？我妻子都不出聲，何用你來抱打不平？”

我突然感覺十分狼狽，原先設定好的角色一下子被他打亂，我只能重復：“你說過會愛我一輩子，你忘記了？”

那邊突然響起嬰兒的哭聲。他放低音量：“都已經分手了，你憑什么還要求我對你忠貞？還裝出和我老婆掏心掏肺的樣子，真假。現在我妻子要跟我離婚，還要帶走女兒，你該高興了吧？”

我還未來得及說話，他那邊已經鬧成了一鍋粥。我聽見他說“干什么，你要把她抱去哪”，一個憤怒的女聲大喊“不用你管，你根本不配做父親”，接著是拉扯聲，開關門的聲音，和小孩消失在門外的哭聲。

我掛了電話，心里惴惴不安：我在他們家點燃了一把火，而這把火，最后也許會燒到我身上。

接下來，姜涵隔幾天就會給我一個電話，肆意地辱罵我，言語非常刻薄不堪。他罵我低賤下作，輕蔑地說我當初分手不過是故作高傲和高姿態，事實上，“你比別人更惡毒更陰險！”

果然事情并未到此結束。那天跟周寧一起逛街，姜涵忽然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他胡子拉碴儀容不整，眼里一股暴戾煩躁的神色，讓人感覺他非常疲勞。

他不看我，徑直盯著周寧說：“知道你女朋友是個什么樣的人嗎？她跟我婚外戀，分手后還不服氣，生生拆散了我的家庭。跟這種自私陰險的女人在一起，你要當心。”

眾目睽睽之下，周寧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他鄙夷地斜了姜涵一眼，拉起我就往外走。

這一刻我十分感激他。

可是一路上我們沉默無語。把我送到家后，看著他探究的眼神，我想向他解釋，可不知為什么，幾次張嘴卻又喪失了語言。他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說：“你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說。”

事情發生到今天已經近一個月了，我們的關系尷尬而微妙。他沒來找我，也沒給我電話，他也許在等我解釋。但是，因為不知從何說起，我只好一直緘默。可怕的是我還會想到姜涵，我拆散了他的家庭，害他離了婚，他會永遠恨我，視我為齷齪的小人，過去美好的記憶蕩然無存。

想到這里，我的心又一次不可避免地隱隱作痛。

(望著淼淼，我忽然有種物傷其類的感慨。她到底還想要求什么呢？對于過去的感情關系，她及時放手本來是件好事，可惜一念之差又讓她轉身踏進了這個復雜的漩渦。她依然在貪戀從前被愛的感覺，并要求回應，希望他永不忘情。這是很多女人喜歡玩的傻游戲。

他沒有什么問題，也沒有義務和責任甚至人情要對她永不變心。這樣的一個男人，她如何能要求他保持精神上的忠貞？

感情里最怕偏激和過于執著，誰不甘心誰就會一錯再錯。只有真的放下，才是對自己徹底的解脫。)

（阿桑薦自《女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