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們總被警告不要在路上撒尿,沖了路神,眼皮上就會長出蠶豆大的“眼蛋”;也不能把腳丫踩到泉水里去,因為泉眼里住著泉神,冒犯了就會讓我們的身上臉上長瘡。我們表面上不以為然,但真那樣做的時候,心里總會有所顧忌。
有些東西我們是看不見的,但隱藏于我們的意識里,某種時間便能夠真實地顯示出來。正是這種對自然的神圣感和敬畏,約束著我們的行為,不斷地使我們放棄自私而非分的念頭。旅游業興盛以來,香格里拉成為人們追尋的理想境界,希望那僅僅是佛經中提到的或小說里描繪的世外桃源,在現實中能夠找到確切的對應。在青藏高原,據說那樣的秘境已經被聲稱找到了,而且正在產生著旅游開發帶來的經濟效益。就是在國外,人們也試圖將那烏托邦據為己有。印度國家旅游局曾經宣布,香格里拉位于喜馬拉雅山下的巴爾帶斯鎮;尼泊爾人也不甘示弱,聲稱他們的邊陲小鎮木斯塘為香格里拉。可實際上,香巴拉作為佛教理想中極樂世界的象征,無論把它放在哪一塊現實的土地上,都會顯得牽強,甚至會玷污了它本身的圣潔。曾經有位名叫吉米·哈特的美國人,則意外得到了另一條到達香格里拉的“路線圖”——他在尼泊爾境內尋找香格里拉時,當地一位老喇嘛笑著說:到處找什么呢?香格里拉就在你的心中啊。
可是我們眼里除了實實在在的物質,什么也沒有。就像我在木道那寨口仰頭張望的時候,看到的只是枯瘦的枝干和稀疏的葉片,以及樹冠上岌岌可危的鳥巢。
如今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山神,更不相信山神會把靈魂寄托在某棵老朽的楊樹上,但我知道,那是一種心靈的真實。也許那些鳥兒輕盈透明的翅膀,已經不能承載物質世界之重,它就像藏族民間故事中那個冰做的寶貝,突然受到陽光的驚擾,撒一泡尿就急急逃走了。我們也無法用文字的羅網捕獲它,當我們試圖張開羅網的時候,它已經了無蹤跡。它伴隨了人類的童年,一直到現在,如果不是我們遺忘了它,甚至拒絕了它,它一定還會陪伴著我們,直到世界的末日。
我相信沒有汽車轍印的地方會有精靈游蕩,雖然說過這話的鄰居老人早已故去。而我將繼續穿行于青藏高原邊緣的村寨牧場,在民間的天空下追尋那些虛無之鳥的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