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字打頭的青春

我常常以為，自己的成長并不具備世俗意義上的“典型性”。

1978年，我出生于湖北省一個幽靜的小鎮，在生命的前18年，很少被老師歸入“乖孩子”的一群：戴安那丫頭啊，活潑、調皮，在男孩女孩中都一呼百應，但將來上大學啊?得抓緊！

傷心？失落?在“唯分數論”的氛圍里。不，從未有過。好朋友就在班里名列N0.1，卻屢遭我調侃：才不羨慕你呢，挑燈夜戰，形銷骨立，為一個虛無的排名。

1996年，我考進中南政法學院，繼續自己的生活方式，聽古老的教義會昏昏欲睡，“不務正業”（參加辯論會、組織文學社）卻往往精神抖擻。

2000年夏天，一個電話從千里之外翩然而至：“看到了你的簡歷，很滿意，歡迎加盟。”

公司在北京。能“征服”那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么？我有些躊躇，可最終，不知哪里來的力量吸引我接受挑戰，就借這個機會，掙脫父母的“勢力”范圍。基本工資、戶口、住房，什么條件都沒問，空氣黏稠的8月，一頭撞進了都城。奇怪，這地方似乎相識，無論是百年城墻或新興的地鐵站，都不覺陌生。倒是那個年輕老板的話，讓我意外：“看到你簡歷上的照片，驀然就心動了，覺得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女孩，冒昧邀請你來……”

呵呵，電影里的情節竟在自己身上發生了呢。鏡中的女孩，笑容明媚，神采奕奕，也許點一個頭就扶搖直上，直接略過北漂路途中的諸多苦楚……但抱歉，這不是我要的方向。

不同意就要大聲說“No”

說起找工作，我似乎無師自通。第三天，就尋覓到一個叫“國展”的所在，據說那里招聘單位云集。第四天，就成功地謀到一個職位。該職位本來要求“有3年工作經驗”，可我豁出去了，把簡歷交上去就開始侃侃而談。也許正是這份不怯場不認生打動了人事主管，“看起來，你是個機靈的女孩”。

實踐證明，把工作干好光靠機靈還不行。還得一直提醒自己，保持好心情，沒什么放棄不放棄的，只要是工作就必須完成。記得2000年的9月，我負責的一場規模盛大的音樂會如期在中山音樂堂召開，蜚聲國際的音樂家們各展絕學，沒人注意到秋風中有個渺小的我，裹緊圍巾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對工作不說“不”，但當遭遇不平等的待遇時，卻要勇于說“不”。2001年春節前，我離開公司，公司允諾的一大筆報銷單，卻遲遲不予兌現。還有好幾個同事也遭遇了同等命運，卻選擇了忍氣吞聲，我徑直敲開總經理的門，據理力爭。人事部門的經理還在那里叨叨不休，說業績如何如何下滑，企圖將公司的損失轉嫁到個人身上。

“請你，shut up。我在跟老板說話。”那是我第一次沖別人紅臉，為了維護大家的權利與尊嚴。不久，報銷單即被兌現。

不想被模式化的生活

在美資企業AMD，我真真正正地體驗了何謂外企文化：所有的郵件往來，全部采用英文；一個工作，得靠全球一體化的寫作來完成，比如，訂一個酒店，可能跨越的區域涉及美國、中國與泰國。

外企的工作，教會我的東西太多太多，我意識到，許多時候，人情、關系派不上用場，全靠自己一五一十地激發潛能。一些全新的行業，全新的問題，以前可能從未面對過，但嘗試之后，你會驚喜地發現，自己能解決。

我在大學里的專業是法律外語，工作要求我“半路出家”，記得自己花了兩個星期，搜索各種各樣的資料，了解行業內的資訊，兩星期后，就能對著客戶頭頭是道。那一年全國煙草協會有個大型會議在北京召開，我就先上網一家家查有哪些煙草企業會參加會議，然后逐一給他們打電話，告訴人家，我們是家什么樣的公司，想跟您作個市場調查。以這樣的方式打開話題，接下來很自然地就轉入“您愿不愿意引進我們的系統……”

2004年在AMD，我的月薪已接近萬元，完全入圍“粉領一族”，接近了許多同齡人夢想的目標。可這時的我，卻選擇了辭職。因為生活不單單是工作。

像一個不乖的孩子，明明已被命運拋入了主流中，卻有意抽身遠走，佇立在岸邊冷眼旁觀；揣上積蓄，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旅行；泡吧，不是為了放浪形骸，而是想走進那種陌生的生活；練瑜伽，為了健康，也為了更沉靜地觀照某些事情，心無掛礙……

不想要的生活

諸多的偶然，往往歸結為一個必然。2005年，一則有趣的啟事強烈地吸引了我，世界著名的公關公司奧美公關在公開征求“稀有動物”：期待員工有“好奇心”，熱愛挑戰；靈活性，能在混亂中打破常規；勇氣，敢于承擔，能理解照顧別人的需求，也能清楚溝通自己的想法……

就是它了！在進入這家公司的紅色心臟時，我清晰聽到自己的心也在堅定地跳動。總裁助理的職位通常競爭很激烈，幸運的是前面5年的積累成了寶貴的經驗，最有趣的是總裁一看見我就呵呵笑起來，小姑娘，我認識你，你的球打得不錯……一次球場上的邂逅，無意中展現了我簡歷外的一面，靈活、敏捷與熱愛生活。

因為熱愛，樂此不疲地沉浸在每一個細節中，哪怕辛苦與繁瑣。進奧美以來，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是成功地籌備了2005年的公司年會。這是一次很重要的會議，公司員工濟濟一堂，慶祝一年一度的盛典。一切就緒后，老板突發奇想，前兩天我們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嗎？能否在會議的最后一天，以powerpoint的形式放出來，給大家一個驚喜？

想了想，他又說，我只是建議而已，時間太緊，Ann，你不一定要做。

不，我會做的，這是個很好的點子。當晚，我加了個通宵，把大家的畫面一一剪輯。第二天會議，老板總結的時候，ppt也悄然播放，很多人的鏡頭被捕捉下來，放大在屏幕上，一瞬間，他們的神情有意外有震撼也有感動……雖然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真的很值得。

公司年終有個慣例，領導要找各個員工review，總結既往的一年，展望新的一年。輪到我時，他問：“Ann，你規劃過三年后自己的職業發展么？你想要什么樣的生活?”

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要的，我不知道，但不想要的，我很確定，那就是永遠拒絕不自由的狀態，拒絕平庸，不隨波逐流、人云亦云地面對人生。”

身在外企，不等于對本國歷史是個文盲。有時我會在心頭，默默溫習起自己出生的1978年，那一年發生過許多轉折性的大事，外資的進入、經濟的搞活、思想的解放、對個性與真實的提倡，以那一年為開端。

惟其如此，今天的我們，得以以貼近內心的方式，享受自己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