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一曲難忘》里有個片段,在巴黎的一家咖啡店,鋼琴家蕭邦和他的老師正與挑剔的音樂評論家洽談演出事宜,法國女作家喬治桑走了進來,評論家立即以鄙夷的口吻說,瞧!那個穿褲子的女人。評論家的話隱含著另一層意思,女人怎么能穿褲子呢?女人不應該穿褲子。
那個時代的歐洲,穿褲子是男人的特權,女人都穿曳地長裙,并在長裙下加一個雨傘樣的蓬襯,使它不致于被踩在腳下。穿褲子的女人都是些女權主義者,鳳毛麟角,少而又少,往往被人們看作傷風敗俗。喬治桑是個只穿褲子的名女人,她以自己的特立獨行,表現著女權和那個時代的酷。
我們很難想象,褲子竟然曾經是婦女解放和舒適的最重要象征。歐洲婦女穿褲子的權利是經過多年抗爭才得來的。因為現在的人,無論男人或者女人,老人還是孩子,都穿褲子。穿褲子是天經地義的事。絕對沒有人會說,那個女人竟然穿褲子。
那個女人竟然不穿褲子,類似這樣的話我倒是聽過很多次。聯系到我成長的社會和時代背景,一點都不奇怪,我小的時候,周圍的人,無論大人小孩,穿著都很樸素,外國人把中國人稱做藍螞蟻,“那個女人竟然不穿褲子”是句罵人的話,語氣是輕蔑的,指的必定是流氓阿飛。
有個例證足可以說明幾十年前的中國人的觀念,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有段芭蕾舞的鏡頭,有的觀眾認為芭蕾舞女演員穿得太少,必將毒害腐蝕全國人民,強烈要求剪去。那蘊涵的話很明白,竟然不穿褲子。
即使是開放的西方,情況也與中國類似。第一件比基尼泳衣出現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地中海沿岸國家視其為瘟疫,意大利甚至明令禁止。
社會的發展是那么的奇怪,好像一個鐘擺。20世紀60年代,褲子才真正進入歐洲的各個社會階層和各種場合,取得了完全勝利,與此同時,另一種反叛也開始了,看誰穿得少,比誰脫得多。喬治桑的時代,女人穿褲子是酷,200年以后,女人不穿褲子是酷,有一點很類似,當少數人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時,多數人說出了很庸常的一個詞“竟然……”意思就是,你怎么能這樣做?與我們不一樣,那可不行。
無論是在宗教氛圍濃厚的西方,還是在保守內向的東方,脫都需要很大的勇氣,必須面對社會輿論來勢洶洶的討伐聲。在埃及的亞歷山大,許多婦女穿著長袍來海里玩水;在沙特阿拉伯的吉達,婦女在夜里才被允許不穿黑袍上街。
但是社會的靜止是暫時的,變化是永恒的。隨著更多人的一脫求名,社會固有的道德堤壩有了裂痕,人們開始變得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這里面有很多的因素,一脫成名的效應,人類固有的自戀,傳媒的迅捷,社會的寬容度的提高等等。
美國的流行天后麥當娜也是個特立獨行的女人,她敢只穿內衣上臺演唱,她的酷就是狂野大膽,開始時,很多美國人指責她帶壞了孩子,二十年以后,她成了不老的傳奇,成了那個時代的象征。
現在的西方國家,有人裸游,有人裸奔。在古老含蓄的中國,不穿褲子似乎也成了時髦,女作家彭久洋拍了裸體寫真,最近在青島、蘇州等一些城市,出現了結婚的新人拍裸體婚紗照,海南三亞的海灘出現了裸體的游泳者,當然也有不穿褲子的女人。如果喬治桑看到了今天的一幕,她怎么說呢,也許會瞪大眼睛,驚訝地說,竟然不穿褲子也不穿裙子。
未來會怎么樣,誰都不知道,因為我們不是馬王爺,沒有三只眼。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不穿褲子總得分場合,不可能滿大街走著光屁股的男人女人。歐洲人在海灘上可以裸體曬日光浴,上班時必須穿西裝打領帶。
說到沙灘,我就不以為怪,在一個人跡渺渺的地方,比如遼廓的海邊,山間的溪流邊,或者原始的村寨,有一些人裸體去親近大自然,無可指責。
澳洲、歐洲、美洲的一些海灘的確有少數不穿褲子的女人,那有什么可奇怪的呢?《海外文摘》上登著一個留學生的文章,因為害羞,他穿著褲子去海邊,當他來到那一群裸體曬太陽的男女中間,迎接他的是好奇的目光,好像所有的人都在說著一句話,瞧那個中國人,竟然穿褲子。最后他也脫了褲子,入鄉隨俗,他感覺非常好。
寫到這里,我想起了一件往事。那還是13年前,鄧公南巡,提出了一系列的觀點,全國人民很興奮,包括我身邊的幾位同事,當時他們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在一起熱烈地討論著,憧憬著,奇怪的是,他們沒有提到民主,他們認為未來中國最大的進步是沙灘,沙灘上將出現許多光屁股的女人,于是他們都很高興,盼望改革開放的步子再大一點,再快一點,有機會他們就去海邊游泳。
現在他們都步入中年了,可能已經忘記了年輕時的那場討論。有的人已經上調去市里工作,有的人提拔成了中層干部,現在三亞的海灘上真的有了不穿褲子的女人。估計他們也不愿意去游泳,因為還有許多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一個國家和社會,如果普通民眾和精英把注意力放在女人的褲子問題上,糾纏不清,總不是好事情,如果大驚小怪,小題大作,則屬于愚不可及,如果津津樂道,樂此不疲,則有點低俗。說到底,這是女人的事,由她們決定。
(責編/孫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