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與米無關

那年她初二。每天課上課下，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發呆，呆呆地望著窗外，看著風在樹葉上掠過，陽光在花兒上跳躍，教室里喧鬧的熱鬧是別人的，她什么也沒有，她是孤獨的。她的母親去世，父親再婚，她被送到了姥姥家。曾經成績優異的她，現在是倒數第一，每一個老師提起她來都直搖頭。她在最后一桌，在一個70人的教室里，她奢侈地單人單桌，沒有人喜歡她，沒有人跟她說話，老師還有同學。

有一天，換了一個年輕的語文老師做他們的班主任。他剛從師大畢業，清秀俊逸，有一雙清澈的眼睛，一笑起來嘴角微微上翹。那天上課的時候，他找人回答問題。他指她，就是你！她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慌亂，她習慣了不處于別人的視線之中。她愣住了，他說，就是你，那個麻花辮女生！麻花辮，現在有誰還梳麻花辮呢？她記得母親的一張照片上就梳著麻花辮，那天早晨，她想起了母親，她梳了母親的發式。她回答了什么已經忘記了，只記得他點頭，好看的眼睛看著她，你回答得很好！她來了例假，她驚慌地發現凳子上印下了鮮紅的血漬。他走進來，你沒有上操嗎？她驚慌地站起來。一會兒他走進來，遞給她一件夾克衫，還有一包衛生用品，臉紅紅的。回家后她使勁搓洗那件夾克衫，那件衣服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跡。還他衣服的時候，她的心頭涌起了異樣的情愫。那天她的作文是《我的母親》，她寫了母親的美麗和母親對她的愛。她看到作文本上他給她的評語是：你有一個好母親，努力，為了愛你的母親！

她喜歡上了他的課，他穿白色的襯衣，藍色的牛仔褲，他還有很質感的嘴唇。很少有人將白襯衣穿得像他那么好看，那么俊朗。她的眼睛里同學們都仿佛消失了，課堂上只有他和她。他只對她一個人講話，她覺得生活開始有了玫瑰色的色彩。她開始努力學習，她不再穿灰色的衣服，她一直梳著麻花辮，只因為有一個人說她是個麻花辮女孩。她的學習成績開始好起來。有一次語文作業發下來的時候，她的本子里有一張紙條：加油！媽媽為你驕傲！

他的家在外地，住在學校的單身宿舍。那天她去得很早，她從他的辦公室經過，看見他在學校的水管那兒洗臉，頭發亂蓬蓬的像個雞冠。他看到她，他的臉紅了，噢，是你，這么早！她轉過頭去，想起他紅紅的臉，心里“撲通撲通”跳。后來她每天都第一個到學校，坐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讀英文。5月的梧桐花開得嫣紅嫣紅的，飄蕩著純純的馨香。她遠遠地可以看到他亂蓬蓬的頭發，趿拉著拖鞋，“嘩啦啦”地在水池邊洗臉，看到他拿著一個不銹鋼的飯盒從食堂里打來稀粥和饅頭，有時拿著煎餅果子邊走邊吃，煎餅果子像花兒一樣開放，映著他年輕的臉，偌大的操場上只有她和他。

高中的時候，她考上了市里一所重點高中。有一天晚上她等在他的宿舍門口，他剛下了晚自習。她鼓足勇氣推開了門，他正拿著一本《紅樓夢》在看。她走過去，老師……他驚喜，是你，有什么事嗎？她慌亂地低下了頭。他說，沒事的話，早點兒回家吧，太晚了不安全。用我送你嗎？她搖了搖頭，他的手在她的肩頭輕輕按了一下，她的心在顫栗。他明亮的眼睛望著她，讓我們做個約定好嗎，相信自己，A大畢業再見！

她的姥姥去世，她無家可歸。她的父親又有了孩子，不再提供給她生活的費用。星期天和寒暑假，她就會到工地上打工，搬磚或是和泥，一天10元錢。晚上她疲憊不堪地一個人坐在租來的小屋燈下，極度的勞累讓她合上了雙眼。在朦朧中，她看見了他，笑瞇瞇地望著她，他揚著好看的嘴角對她說：麻花辮女孩，記住我們的約定。她再沒有去找他，因為她記得一個愛的約定。

每天深夜，當她拖著疼痛的身體學習的時候，她就會想起他，想起他純凈的眼睛和好看的嘴角和那愛的約定，她就有了永不放棄的勇氣。她考上了全國著名的A大，在大學學習成績優異，大學畢業她放棄了許多人垂涎三尺的大公司的邀請。那天，她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乘著她的幸福列車，心兒像鳥兒樣飛翔，提著行囊回到了她夢縈魂繞的地方。

在學校門口，她怔住了。他笑意盈盈地走出來，手里牽著一個紅衣服的年輕女孩子。那個年輕的女孩子穿著一件紅色的連衣裙，紅得耀眼，那天的陽光很明亮。轉過身去，眼淚緩緩落下來，她只是一粒卑微的米，經過陽光的照射才有蓬勃四溢的香味，她忽然明白陽光與米無關，與愛有關，卻無關愛情。

街口的音像店里回蕩著那首歌：我已不是那個懵懂的女孩，遇到愛，用力愛，從過去，到現在……是乘著你的風，I CAN FLY……只因為是你給我的信賴……我不再孤獨，因為你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