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yè)后,我義無反顧地選擇到上海發(fā)展。當時的理由很簡單,也很好笑,就是因為這里人多,感覺心不會寂寞。以前,特別喜歡熱鬧,總習慣朝人堆里扎,好像只有那樣青春才夠炫,人生才夠豐盛。后來想想,挺幼稚,人心怪誕,很多時候,眼里明明是繁華的,心底卻無比寂寞。
所以,生活在上海,我總有一種輕飄飄的、無根的感覺,很難融入其中,就像在看一場猴耍,圈子里面熱鬧非凡,而我卻始終只能站在繩索之外,駐足觀望。我知道,這感覺是很復雜的,成因也絕非當初那個脆弱的理由,大概是,心里多了些不切實際的渴望吧。因為渴望,所以漂泊。也許只有某天,當我停下了奔跑的腳步時,心才能夠平靜穩(wěn)妥,進而融入某個“圈子”里去。
我們的辦公室在南京路上,寫字樓,第22層,居高俯瞰,霓衫幻影,人如蟻蠕,密密麻麻。有時覺得人真像螞蟻,所謂“螞蟻”,言外之意:渺小、灰頭土臉、忙忙碌碌。我也是一只螞蟻,寫字樓里的螞蟻。
以前在報上看過一則趣事。說有位無聊的昆蟲學家,作了這樣一個挺無聊的實驗——他選擇了一幢樓,并且將5樓和6樓裝修得一模一樣,然后,放一窩螞蟻在5樓,待記錄好螞蟻的日常生活軌跡后,又將整窩螞蟻移至6樓相同位置,再觀察記錄,他發(fā)現螞蟻在6樓的活動軌跡和在5樓時是一模一樣的。實驗完畢后,昆蟲學家鄭重宣布:螞蟻是具有慣性的動物。
螞蟻有沒有慣性我不甚清楚,我只知道,人是有慣性的,至少我有。每天按部就班,機械得就如一只不知疲倦的鐘,有條不紊地朝前轉動著,決不錯亂——
早上8:00擁入城市,救火似的奔跑,直至把那張決定工資和命運的卡片送入打卡機咬上一口,才算大功告成;9:00開始一天的工作,上司走過身邊時還要特意表現得更加專注一點兒;11:30排著整齊的隊伍唧唧喳喳地去領午餐;12:00嘴一抹,又坐回電腦桌前; 17:00勝利大逃亡,順路買些菜,晚上煮飯;20:00溫習一遍《大話西游》,接著殺了幾把CS,興致總算有了點兒高亢;23:00想睡又久久無眠,輾轉至24:00,有些睡意了,卻忽然記起明天已沒襯衣可換,為了繼續(xù)保持“白領”,只得爬起,洗漱完畢,此時已是凌晨1:00。進入夢鄉(xiāng)大概是兩點,一覺睡到大天光,下一個輪回又接踵而至。
這便是我的生活,日日如此。在別人看來,我是白領,光鮮且體面,至少算得上是只稍稍漂亮一些的“白蟻”,但“白蟻”也是螞蟻,誰能說那種被漂過的白色給它們帶來的就一定是榮耀和物質?其實,表象背后,還有一種更無奈的不倫不類以及一種白色的壓力和白色的恐懼。
我說過我并不缺少渴望,事實亦如此,從踏入這寫字樓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了渴望。“渴望”的對象是坐我對面的一個叫阿玲的清純女孩兒。不得不承認,我和阿玲是真心相愛過的,也想過此生要結伴“爬完”。螞蟻再勤勞,也不能一直爬啊,總得有個歇腳的窩吧。我知道,世界很大,但具體到每一只螞蟻身上又何嘗不是很小,小到需要一個更小的窩來盛接日子和幸福。遺憾的是,我缺少的恰恰是這樣一個“窩”。所以,當阿玲那天突然對我說老板要提升她為副總,還要她和他一起去歐洲旅行時,我沒有吱聲,雖然末了她沒忘記安慰我:“你不讓我去,我就不去?!笨晌?,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像一只無助的螞蟻,最終只是用自己才能聽清的聲音囁嚅出兩個字——“螞蟻”。我很慶幸阿玲沒有聽見,不然我想我會更加悲傷的。阿玲走了,不知帶著怎樣一種心情離開了螞蟻的隊伍。留下我獨自在路上爬行,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安慰自己,還是做一只本分的螞蟻吧,畢竟,我只是一只被人吹一口氣便可吹落的小螞蟻嘛。
日復一日,路依然在延伸。接下來該怎么走,我很是茫然。也許,對于一只螞蟻而言,目的是不重要的,奔跑的過程便是其生命最好的注腳吧。某一天,我突然懂了,作為一只螞蟻,規(guī)規(guī)矩矩地爬著,風和日麗的日子有空出去散散心,冬天來了有口飯吃,大雨過后還能有個干爽的窩來供自己偶爾偷會兒懶,就足夠幸福了。這種簡單便是屬于螞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