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的困惑

栓娃在村里名聲不好。

村里人都說，栓娃不孝。

那年，栓娃爹得腦血栓，落下了半身不遂，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久了，脾氣變得異常暴躁，動不動就罵人，有時，手一橫就把栓娃熬好的中藥掀翻在地。

這天，栓娃爹又沖栓娃發脾氣，栓娃忍不住戧道：“爹，俺沒黑沒明地伺候你，不缺你吃不缺你喝，到處給你尋醫問藥，你還有啥不順心哩？”

栓娃爹受到頂撞，罵得更兇了：“你個王八羔子！俺把你養這么大，說你幾句就不中？”

“你病恁長時間，俺姐她們連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咋不罵她們？”

“她們是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能指望她們干啥？你是兒子呀！”

“知道我是你兒子，就得聽我的。”

栓娃爹接著嚷嚷：“聽你的，聽你的，吃了恁些天藥，也不見效，俺不想再喝那苦水了，俺想吃肉。”

“不吃藥咋能治好病，要不公家開醫院干啥哩？不吃藥甭想吃肉。”

村里人就在背地里戳栓娃的脊梁骨，說栓娃舍不得讓他爹吃肉。

村里德高望重的魁爺當著栓娃的面兒數落道：“栓娃呀！栓娃！你咋恁不孝順呢！啥叫孝順？就是既孝又順！你爹要干啥，你就順著他唄。”

栓娃說：“順著他，就害了他，俺可不想這么早就沒爹！”

魁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栓娃爹的腿動不了，栓娃偏要攙著他每天在地上走幾趟。開始，栓娃爹每挪一步，都十分艱難，沒少受罪摔跟頭兒，栓娃就把爹架起來繼續走。栓娃爹喊疼，栓娃說：“知道疼就好，知道疼就有救了。”

村里人都說栓娃嫌他爹是累贅，故意擺治他爹，想讓他早點死。栓娃聽見了全當沒聽見。

慢慢地栓娃爹就不感到疼了。后來，也不讓栓娃攙扶，自己走。

栓娃爹八十四歲那年死了。

出殯那天，栓娃的三個姐姐披麻戴孝、扯腔拉調在地上打著滾哭，拍著棺材哭。去墳地的路上，姐妹三人竭嘶底里，瘋了一般，依次“攔棺”，每次都伴著嗩吶聲哭得渾身癱軟。嗩吶聲和著悲戚的哭聲把旁觀者都催得潸然淚下。可栓娃背著“孝棒”，表情木然地走在送葬隊伍前面，兩眼焦干沒掉一滴淚。

事后，魁爺罵栓娃：“我在村里操持了幾十年喪事，還沒見過一個像你心腸這么硬的，難道你鱉娃是從石頭縫兒里蹦出來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玩恁些花樣干啥，還不如活著時給端碗涼水哩。”

魁爺說：“就不說玩啥花樣，可你爹養活了你幾十年，死了咋著你也得哭一聲。”

“有啥哭哩？人死了要是能哭活，我就是把自己哭死都中。”栓娃撂出的話硬梆梆的。

村里人都罵栓娃是逆子。

按照家鄉習俗，栓娃要把“孝棒”插在爹的墳上。據說這柳枝做的“孝棒”能測試出兒子孝不孝，孝子插的能活，逆子插的就活不了。

可奇怪的是，栓娃插的“孝棒”居然活了。

村里人想的頭疼，也沒想出是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