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小說政治象征功能淺論

摘 要:象征是文學特有的一種表現手法，在現代文學史上，不少作家借助象征詩藝搭建起藝術的大廈，意蘊指向“象外之義”的追尋，本文單就現代文學中政治型象征的“家”#65380;“夜”#65380;“路”三種情況談談它的功能#65377;

關鍵詞:現代小說 政治象征功能

所謂象征就是以某種外在的感性事物的特點表現某種抽象普遍的意義，某種抽象普遍的意義就是原型，那種表現它的事物就是原型的象征#65377;某種外在的事物之所以能夠表現某種原型，就是因為外在事物與原型有某種結構形式的同構性#65377;美國阿諾德#8226;豪塞爾在《藝術史的哲學》一書中指出:“一個象征是一個間接的表現形象， 它不用事物的名字來稱呼事物，也避免對它作直接的描繪，為的是將其偽裝起來，或者在一個更顯著的方式中把它揭示出來#65377;也許更有甚者，在同一對象中它既偽裝又揭示#65377;一個象征就是把一個適合不同場合的對象特征化#65377;”在現代文學史上， 現代作家對象征詩藝的吸納，可以說是現代小說創作的普遍現象，魯迅#65380;王統照#65380;沈從文#65380;張愛玲等一大批小說家都借助象征詩藝搭建起藝術的大廈，小說意蘊指向“象外之義”的追尋#65377;現代小說與象征詩意的聯合，其藝術表現既不同于寫實主義注重平實場景的展示，也不同于浪漫主義對想象與狂歡式抒情的追求，現代小說象征表達走向含蓄的暗示和多角度意蘊的指涉#65377;從象征功能形態看，借助象征這一藝術，現代小說大致呈現三種類型:即文化哲理型象征，現實政治型象征與心理情緒型象征#65377;本文撇開其他兩種象征形態，單就現實政治型象征談談它的功能#65377;

中國現代小說的象征更多地表現為通過自然客觀物象表達出對現實的關懷，言說現實政治，言說時事風云，象征價值取向指涉現實意義的陳述，指涉革命話語的傳達#65377;小說以象征手法對現實發言，不在于求得自身藝術個性的完備，而在于取得對現實表達的形象化效果#65377;通過象征，使陌生的#65380;難以言喻的事物向已知的具體的物象同化，從而強化人的感受能力和表達能力，使所要表現的內容更加直觀，更具感性，同時也更加深刻和具有更多的意蘊#65377;現實政治型象征在價值取向上主要指涉三條路向:一是通過“家”的寓言來喻含對封建體制及封建思想的否定，表現出現代小說對封建文化的批判性;二是以“夜”為主要意象來象征社會的黑暗與冷酷，指陳人生狀況及階級壓迫的現實;再一個就是以“路”意象系列來隱喻人生探索#65380;革命探索的過程和足跡，表現出中國社會革命的艱難歷程#65377;

一#65380;“家”的存在是生命最基本形式，作為一個特定的生存空間，是個體身體與靈魂的棲居地#65377;“家”在中國社會結構中的重要性以及人們所具有的濃厚的家庭觀念是不言而喻的，“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的古訓，表明“家”的地位的重要和它在社會大系統中的功能#65377;其實“家”本應該是人生停靠的綠島，是人性善愛的黑夜燈火，是匆忙身影休憩的港灣，不過由于中國傳統“家”的構成中扭結著強大的封建因子，于是伴隨著“五四”文化革命的曙光，在現代小說中，“家”的概念被重新理解，“家”的意象有了新的意蘊，在文化批判的背景下，“家”作為家族制度和封建禮教的象征物，作為封建社會的縮影而被否定和批判#65377;巴金的《家》通過整體結構形象的塑造，尤其是高老太爺的死與覺慧的出走，從行為層面來象征封建家族制度和封建禮教的徹底崩潰#65377;總的說來，現代小說“家＂主要從兩個方面的描寫支撐起“家”的象征藝術的構架#65377;一是把“家”作為一個牢籠的象征，突出其黑暗性和吃人性，像魯迅的《狂人日記》;其次通過人物的死亡或人物離家出走的敘述描寫來暗示“家”的統治秩序的解體，從而象征一個家庭的毀壞#65377;高老太爺#65380;蔣捷三等家族最高長輩的亡故，覺慧等小字輩的離家出走，就像屋宇的柱梁斷折了，再也無法支撐起“家”的屋脊#65377;作者在表現家庭的內部沖突和解體時，不僅僅是一種外在的情節敘事，重要的是在于把“家”或家族的衰落視為一種制度的崩潰，一種文化精神衰落的象征#65377;

對“家”主題的選擇與對“家”象征的營造，可以說貫穿現代小說創作三十年#65377;從“五四”時期重在表現父子沖突，家庭沖突的“家”中矛盾，如冰心的《斯人獨憔悴》等，到二十年代中后期側重表現從家庭到社會的創作視角的轉換，描寫跨出家門后青年的精神歷程與人生足跡的“家”外生活，如魯迅的《傷逝》#65380;茅盾的《虹》等，“家”作為一個象征載體，寄寓著作家們對封建制度的反思，對民族國家的反思#65377;因為中國文化中家與國具有同構性，所謂“天下一家，中國一人”(《禮記#8226;禮運》)，小家之主為父，大家之主為君#65377;“家”組織著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結構和價值取向，因而可以說，中國社會制度史即是“家”族制度史#65377;一部中國史，就是一部家族統治的興衰史#65377;

二#65380;在中國現代小說中“夜”也是反復出現的意象，許多作家都有意無意地表現出對“夜”的青睞，像魯迅的《狂人日記》《藥》《長明燈》等，都涉及到對“夜”的描寫#65377;更有許多小說直接以“夜”命名，如葉紹鈞的《夜》#65380;茅盾的《子夜》#65380;巴金的《寒夜》#65380;丁玲的《夜》等等，“夜”在小說家筆下反復言說，已不是一般的時間背景與物象描寫的對象，而是蓄含著象征的意旨#65377;

“夜”是指天黑到天亮的這一段時間，從性質上來說，有寧靜與黑暗兩個象征#65377;現代小說中對“夜”的描寫主要側重在其“黑暗”的特征一面#65377;通過這客觀物象的描摹，指向現實社會的“黑暗”世界的象征#65377;葉圣陶的短篇小說《夜》實際描寫的是革命者在反革命政變后被殺害后的現實，“夜”是白色恐怖的象征#65377;巴金的《寒夜》給人的啟迪感悟也不僅在于曾樹生#65380;汪文宣的家庭悲劇，更在于通過題目象征，讓人聯想到那一時代“寒夜”般的整體狀況#65377;……以“夜”象征現實，是因為社會的黑暗與“夜”的物理特征有著“通約性”，以“夜”的具體黑暗指向現實社會抽象的“黑暗”，從而在藝術上體現出形象和含蓄的特點#65377;中國當時的社會，尤其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異常黑暗的現實孕育了“夜”的象征文學的產生，以“夜”命名的小說大都寫于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從另一方面說明現代小說象征指向現實世界的路向#65377;

“夜”是時間概念，它具有動態感，它要經過黑夜向黎明天亮運轉，具有明暗交替的過渡性特征，因而現代作家在描寫黑暗時更寄托著希望的隱喻，小說家描寫“夜”的黑暗，同時更希望黑暗早點過去，因為天總是要亮的，“夜”也即將過去，茅盾的《子夜》就有黑夜逝去是黎明的象征意蘊;同時在小說結尾很多作家滿懷浪漫希望“天亮”，蘆焚《谷之夜》在小說結尾寫到:“我巴望著天亮”;丁玲在《夜》中描寫了“夜”的最終的消逝:“天漸漸的亮了#65377;”不管是希望天亮也好，還是真的描寫了天已亮也好，縈繞著作家思維意識中的是對象征詩藝的關注，是對“夜”象征的另一個世界的摹寫#65377;

三#65380;“路”是每個人都熟悉和所要經歷的，它是往來通行的地方#65377;不過“路”在傳統文化中，是人們所熟知的聯想物，路的意象常常被用以象征隱喻某些抽象的觀念，作為思想和行動的方向#65377;屈原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名句，更是世代相傳，被人們用來作為人生之路探尋的象征#65377;“尋路”這一意象已深深地鏤刻于人們的心理深處，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65377;現代中國是一個動蕩不安多次處于十字關口的時代，人們#65380;尤其是先覺者也往往面臨選擇“路”的彷徨，思想之路，人生之路，革命之路，生活之路，多次的道路選擇，使作家們在其作品中逐漸形成了一個創作的母題#65377;以“路”為題的就有許多作品，姚雪垠的《生死路》，宋之的《出路》等等，對“路”的象征藝術世界的營構，成為現代小說令人醒目的景觀#65377;大致而言，“路”的象征在作品和作家意識中的出現，是與作家的探尋意識相關的#65377;現代小說中具體表現為“路”與作家對中國社會前途，革命道路，人生價值等問題的思考相關聯#65377;魯迅在小說《故鄉》《傷逝》中對于“路”的精辟議論，而且他的整個《彷徨》乃至全部文學活動，都可以說塑造了一個不屈不撓的尋路者的高大形象#65377;他自己就是一個不怕路途遙遠，上下求索的精神戰士#65377;

現代作家對象征的追求是一種高度理性化的藝術思維的結晶#65377;作家相對集中于“家”#65380;“夜”#65380;“路”三種日常社會生活自然環境中常見的象征物的描寫，就是對中國現代社會革命整個過程的形象化展開#65377;應該說現代小說中現實政治型象征，緊扣著時代發展脈搏，以現實的革命意義作為小說象征的價值取向，構成了現代小說中具有特色的象征類型#65377;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石立干，河南焦作師專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文藝美學兼及現當代文學評論#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