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農業利用貸款創造財富的能力遠遠超過了其他行業。但在中國的農村金融市場運行中,農業貸款日趨萎縮;農村金融機構資金富裕急需尋找出路,農戶和鄉鎮企業所需的資金卻難以從正式金融部門得到;同時,農村金融資金通過現有的金融機構大量流出農村。農村金融市場的這種中國特例,引起了許多經濟金融學家的關注。基于“金融機構”和“金融功能觀”的理論解釋,拋棄傳統的“機構觀”,運用現代金融理論中的“功能觀”作指導,是中國農村金融改革的唯一出路。
[關鍵詞]農業融資;金融淺化;金融功能觀;中國特例;農村金融市場
[中圖分類號]F323.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6)09-0068-03
一、從幾組數據的比較談起
(1)農村融資與財富創造。1994年以來,中國的金融資源平均每年從農村的凈出量高達568.犯元,農業和鄉鎮企業從國家銀行系統獲得貸款額度最高的年份也沒有受到17%,而且從1995年以來一直呈下降趨勢;在大多數年份中,農村地區的產值在GDP中基本上保持著半壁江山的地位,但其獲得的國家銀行系統的金融資源卻不到1/7;農民從農村信用社獲得的貸款資金也只占其總借款額的20%。與2000年相比,2001-2003年中國農業銀行的農業貸款分別減少了37億、491億和508億元。一個殘酷的現實擺在人們面前:農業貸款日趨收縮,農村融資不僅比重下降,而且絕對額也在下降。目前,由這種“收縮效應”所導致的農業貸款僅占全國貸款余額的5%左右,鄉鎮企業貸款占全國貸款余額的6%左右,而這總共不足11%的貸款卻支撐著超過40%的社會財富創造。其實,農業利用貸款創造財富的能力遠遠超過了其他行業。另一方面,國內外資本市場和眾多的投融資機構在密切關注著中國農村的投資機會,特別是香港、新加坡等東南亞地區和國家,更是計劃以每年20%的速度吸引中國企業上市,然而,對于中國的農村,他們卻由于種種“障礙”而遲遲難以下手。
(2)農村儲蓄與資金流出。相當一段時期來,中國農村金融運行的一個非常突出的現象是,農村金融資金通過現有的農村金融機構大量流出農村,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中國農村“大流血”現象。根據國務院研究發展中心課題組的測算,1979-2005年,通過農村信用社、郵政儲蓄機構的資金凈流出量為10334億元,其中,農村信用社凈流出8722億元,郵政儲蓄機構凈流出1612億元,這些金融機構成為了地地道道的“抽水機”。2001年起,抽水機的抽水功能變得更加強大起來,比如,2003-2004年,郵政儲蓄機構就從農村抽走超過8000億的資金。具有強大“吸管效應”的農村金融制度,源源不斷地從農村抽取資金,從而使許多有識之士指出,窮鄉僻壤的農民做豆腐、賣雞蛋、打工好不容易賺下的血汗錢,反而倒流進城,被城市占用了。
(3)正式金融與民間金融。據中國杜科學院課題組韻估算;中國農村活動著非正式金融資金0.8-1.4億元,這些民間金融的“高利貸”特征非常突出,吸收存款的月利息一般為1.5-2.0%,發放貸款的月利息則達到8%。在經濟學家眼里,非正式金融是相對于正式金融的一個概念,是指游離于依法批準設立的金融機構之外的金融活動。在現有的農村金融體系難以適應農村經濟多元化、經營方式多樣化以及農民特殊金融需求的背景下,一方面是農村金融機構資金富裕急需尋找出路,另一方面農戶和鄉鎮企業所需的資金卻難以從正式金融部門得到。這種局面,為具有融資速度快、信息費用低、利率具有充分彈性的非正式金融提供了空間。這是一種典型的“補缺效應”。
農村金融市場運行所呈現出來的“收縮效應”、“吸管效應”和“補缺效應”這種中國特例,引起了許多經濟金融學家的關注,并稱之為“中國農村金融之迷”(Puzzles in theChineseRuraln-nancial System)。世界銀行農村金融領域顧問亞隆(Yaron,2002)在對12個發展中國家農村所做的研究中,總結出1991-2000年的中國農村金融資產增量與農村GDP量之比分別為120,3%、118.26、113.5%、108.7%、111.3%、98.3%、95.9%和93.7%,認為只有中國的農村沒有表現出“金融深化”特征,相反,在很大程度上是—種退化。
二、對已有觀點的評述
中國總體的資金狀況比較充裕,銀行的存貸差有5萬億左右,為什么不能把這5萬億或者其中的相當一部分拿來支持農村經濟的發展?同時,金融資源本來就十分稀缺的農村,資金怎么就源源不斷地流出?
有一種很流行的認識,說的是中央銀行的信貸政策要不斷向農村傾斜,在機構業務的市場準入上,在利率的調節和管制上,在授信的額度和方式上,在再貸款的運作上,應進一步加大對農村的支持力度。在政府看來,似乎中央銀行所提供的信貸政策傾斜力度還不到位。表面上看,這種認識有一定的道理,因為農村畢竟不是城市。但是,細想起來,這種認識有失偏頗。的確,中國現行的農業信貸政策有許多方面需要做出調整,然而這并不是問題的關鍵。—方面,長期以來,信貸政策對農村都是傾斜的,中央銀行不斷出臺—些支持政策,但效果并不理想;另一方面,信貸政策的供給其實也有一個邊界問題,超越邊界的信貸政策,不但起不了推動經濟發展的作用,而且還會引發金融危機和經濟的惡性循環。
也有人提出,農村金融機構的經營理念陳舊落后,只愿做企業這種“大買賣”,不愿做農戶小額貸款這種“小買賣”,它們從農村吸收的資金,不愿投放在農村,而是追逐城市和大中型企業。所以,對這些金融機構要加大“窗口指導”的力度,甚至實行一些強制性的約束措施,比如,吸收資金的百分之多少必須用于農村,貸款不得跨地區發放等等。但是,這也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最基礎的經濟金融理論告訴我們,作為經濟主體,金融中介機構的運作就是以追求利潤為目標,所以,它們是商業性的經濟組織。即使是農村信用社,相當長時期來,也只不過是名稱上的區別而已:對于這樣一種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信用合作機構”,卻強制性地用合作制的原則來約束,是沒有道理的。由此可見,不愿做農戶小額貸款這種“小買賣”,充當農村金融的“抽水機”等等,其實都是這些商業性金融機構理性的處在主行為,無可非議。這是市場的力量。
還有人認為,農戶貸款難的根源在于農戶自身。他們的理由有三:一是中國農戶的信用意識差,從金融機構那里獲得的貸款資金,被認為是國家對農村、農業和農民的無償支持,具有“扶貧性”,所以,借貸資金可以不償還;二是中國農戶的抵押資產少,對他們進行信貸資金投放,不但成本高而且風險大;三是中國農戶的信用擔保體系還沒有建立起來,同時,農業企業的產權結構、管理及財務普遍不規范,所以,難以進行融資:的確,這些都是問題,但這些問題其實都不是關鍵。其實,中國的農戶是最誠實和最講信用的群體,如果把農戶貸款難的責任歸于農戶,是不公正的。現在,經濟學家們常常沿用茅于軾辦一個規模40萬元的農村小額貸款組織這樣一個案例。的確,這個典型的例子起碼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中國的農戶是值得信賴的,只要運作機制科學,借貸雙方就能夠獲得好處;二是農村金融實行市場化改革,就能夠實現農村經濟與農村金融的聯動發展。
三、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一個基于金融功能觀的解釋
農村金融與農村經濟之間的關系,實際上是金融與經濟關系農業、農民和農村領域的體現。因此,只有對農村金融經濟關系進行理性判斷,并遵循相應的分析思路和操作策略,才能真正建立起有效的制度模式。在現代經濟學中,并于金融與經濟的關系,理論界有兩種思路:一是基于金融機構的所謂“機構觀”,也稱機構范式(institutionalparadigm);二是基于金融體系基本功能的所謂“功能觀”,也稱功能范式(functionalpardigm)。
機構范式認為,只有在現有的金融結構框架下,金融才能發揮其對經濟增長的作用,也就是說,根據現有的金融結構賦予其相應的功能,并通過其行為績效判斷其功能實現的效應。它遵循的是“結構一功能—行為績效”的思路。功能范式則認為,競爭使得金融機構及其組織形式具有多變性,而金融體系的基本功能則是相對穩定的。它從分析系統的目標和外部環境出發,演繹出外部環境對金融的功能需求,然后探究何種載體來承擔和實現其功能需要:它遵循的是“外部環境—功能一結構”的思路。20世紀90年代中期,由茲維·博迪(Zvi Bodie)和羅伯特·默頓(RobertC.Merton)等提出的金融“功能觀”,則是從金融所處的系統環境和經濟目標出發,考察金融系統與外部環境間的功能藕合關系,在此基礎上,根據成本一收益比較原則,選擇能滿足系統環境對金融功能需求的金融形態和功能實現機制。根據這一思路,創新中國農村金融制度,應注意間接金融與直接金融的協調,在充分發揮現有的機構功能的基礎上,著力推進農村資本市場建設,完善農村金融競爭機制。
從中國農村金融制度的演進和現實運行,可以看出,它實際上是以金融“機構觀”為理論基礎,遵循的是“結構一功能一行為績效”的范式,注重的是農村金融機構的存在形態,即根據現有的金融機構賦予其相應的功能,并為其建立各種法律法規。正是因為中國農村金融市場的變革是沿著機構路徑來推進,從而使農村金融制度的每一次變動,基本都是圍繞著金融機構的調整來展開;其結果是,一方面,由于沒有相應的功能實現途徑,農業發展對某些金融功能的需求得不到滿足:另一方面,由于過度集中于某一途徑來實現融資,使某些金融功能又發揮過度。所以,農村金融市場中的“收縮效應”、“吸管效應”和“補缺效應”的出現也就成為了必然。
由此可見,就當代中國農村金融與農村經濟的矛盾來看,基于金融“機構觀”的改革路徑已走到盡頭。破解中國農村金融之迷,需要擁有一種新思路和選擇一條新路徑。我們認為,拋棄傳統的金融“機構觀”,運用現代金融理論中的“功能觀”作指導,是中國農村金融改革制度的唯一出路。
[本文系2004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基于農村社區的非正式金融研究”(項目批準號:04CJL011)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孫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