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
——題記
一般人總要把“安”和別的什么字連在一起用,像“平安”、“安靜”、“安定”這樣子。但在我的意識里,“安”是獨立的,“安”有它本身的含義——那便是平凡,平凡中的那份灑脫,執(zhí)著中的那份懂得割舍。
安可使一切索然無味的事物變得美好,可使一切黯淡無光的東西發(fā)出光芒。安是清晨草尖上的露珠,而非昨夜的驟雨;安是凡人眼中的菊花,而非曹操手里的金戈;安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小草,而非“分野中峰變,陰晴眾壑殊”的大山。
安,即是安貧樂道。請隨我與五柳先生一同坐上孤舟,領略那份“舟搖搖以輕飏,風飄飄而吹衣”的怡然自得。我笑問先生:“在您的心里,真正的隱士該做到些什么呢?”先生微笑著閉上了眼睛,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安”字。我非常喜歡先生的妙答,然而先生的話也是他多年思考的結晶。經過與先生多日的相處,我才漸漸明白了他“不為五斗米折腰”背后高潔的風骨與堅定的操守,也漸漸明白了他口中的“安”就是安貧樂道——安于貧窮,耐得住寂寞,在平凡的生活中尋求永恒的真諦。
安,即是安逸祥和。再隨我一同去拜訪和靖先生吧,來到西湖孤山,首先闖入我們眼簾的,是那大片大片的梅林和成群起舞的野鶴——先生真不愧對“梅妻鶴子”的稱謂。接著,從一間小竹屋里走出一人,寬寬的布袍隨風飄揚,不是和靖先生是誰!先生捧出青梅酒來招呼我們,話不多,但從他嘴角洋溢著的那絲微笑中,我們能窺見他的幸福。先生拒絕贊美,遠離庸俗,但他是安逸的,不然怎么能寫出“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望著那一片梅林,我理解了先生那顆純凈的心和獨守空山之隱逸。
在安的世界里,沒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的哀愁,沒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自負,沒有“便縱有萬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的無奈,沒有“抽刀斷水水還流,舉杯銷愁愁更愁”的失意,取而代之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瀟灑,“拈花把酒,笑喜怒嗔癡”的覺悟,“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怡然,“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的超脫。
然而,人生在世,能達到“安”的境界又有幾人?解脫一切欲望而大徹大悟,不是常人所能企及的。對成功的向往,對名利的渴求,對情感的眷戀,使我們常常身不由己,做出一些違背自己本心的事,卻不知那樣做其實是很可憐的,是本末倒置的。
大多數花和樹的根都不美麗,但它們卻深深地扎在泥土里,慢慢茁壯。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根基,才有了花朵的嬌艷,樹木的蒼翠,果實的芳香……同樣,我們只有讓自己的心處在“安”的土壤中,慢慢成長,才會擁有遼闊的視野,獨到的見解,灑脫的情懷。凡人和偉人的最大區(qū)別并不在思想的認知程度上,而在心靈的認知程度上。在短暫的生命過程中尋找自己的價值,發(fā)現自己的價值,發(fā)揮自己的價值,這就是我認為的美麗人生,而這一切都離不開“安”。
一粒細沙,一顆碎石,雖然渺小,卻能筑起高樓大廈;一絲微笑,一句話語,雖然平凡,卻能反映一個人的精神世界。無論是多么渺小或平凡的事物,只要有了安的關照,就能裝得下整個世界。安不需要你去追問,只要平靜地聆聽;安不需要你去尋找,只要快樂地觀察——你會發(fā)現原來世界如此美麗,原來自己如此重要。
嗚呼!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