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來中國投資的外商應該區別對待:對于那些以技術、管理、經營以及國際自然資源見長的創富型外資,應該歡迎,并應該堅持內外資一視同仁的原則,除非涉及到一些真正對國民經濟、國防安全、社會穩定形成;中擊的部門;對于那些來中國瓜分財富的純粹資產性投資,比如純粹資本經營性的房地產投資基金,我們則應該限制。為此,建議參考QFII體制,建立一個合格的境外房地產開發商(QFRED)制度。
中國經濟在飛速發展,中國經濟與世界經濟在不斷融合,中國的勞動生產效率不斷提高,這是舉世矚目的基本事實。由此帶來了兩個基本的推論:第一,人民幣存在升值的長期壓力,因為經濟增長以及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必然導致本幣升值(或者是名義匯率升值,或者是名義匯率不變、由本國通貨膨脹導致實際匯率升值);第二,全世界的投資者都在問同一個問題:如何搭上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列車并從中獲利?這兩大趨勢互為推動,導致了近年來世界各地對中國的投資額不斷上升,而投資的對象也由以往生產性的綠地投資(greenneldinvestment),即投資建廠,轉向了并購中國的企業以及購買中國的房地產。
于是,國人中產生了激烈的爭論,是否應該對外商來中國投資進行限制?對于這一問題,需要比較仔細和深入的理性分析,以避免得出情緒化、簡單化乃至于對中國經濟未來發展不利的結論。
區分兩類境外投資者
首先,應該明確一個最基本的原則,那就是,對于來中國投資、為我們創造財富的外資,我們歡迎;對于來中國投資,不是創造財富,而是瓜分財富的外資,我們應該限制,應該拒絕。
那么,如何分清來中國投資的外商的類型和動機呢?外商來中國投資的類型可以粗分為兩類。一類是已經具有特殊的經營管理技術等各方面的優勢,其來中國投資的目的,從根本上說,是在全球范圍內整合和提高其資產價值,讓已有的在中國之外和中國國內的資產,在戰略高度上更加合理地配置和安排。這一類投資近幾年主要來自于國外大的生產性跨國公司,當然也包括改革開放早年進入的對中國市場行情比較了解的小規模投資。這一類外商,基本上是屬于創富型的。
第二類外資與第一類相反,它們沒有特殊的管理技術和經營的特長,其投資的目的是搭上中國經濟飛速發展與人民幣升值的便車。可以說,此類投資者是來分享中國財富、分享中國經濟改革開放成果的。對于第二類投資者,如果說他們有什么比較優勢的話,那么他們相對于國人來說一個重要的優勢就是雄厚的資金基礎,尤其是在當今各國貨幣政策比較寬松、石油美元猛增的背景下,這種資本優勢是極為突出的。
對創富型投資者應保持開放心態
對于這兩類不同的投資者,自然要區別對待。對于第一類以技術、管理、經營、包括國際自然資源見長的投資者,原則上講,中國應該堅持既有的開放心態,因為這類投資者宋中國投資,從本質上講對中國經濟的長遠發展是極為有利的。對于這一類企業,應該堅持內外統一的原則來審查他們的投資方案,比如說,當一家外國公司提出要并購一家中國企業時,應該按照市場經濟的規則來判斷,這樣的并購是否會使得產品市場上出現壟斷或者壟斷競爭,從而導致企業利潤上升但是國內消費者福利下降的局面。判斷這一問題時一個往往被忽略的因素是,必須考慮來自境外企業的競爭,也就是說,即便境內同行業的企業數量很少,似乎并購容易導致某一企業市場能力過分集中的態勢,但是考慮到全球化背景下境外企業的競爭,這一市場內整體的競爭度仍是足夠的。因此,不管是外資還是內資提出的兼并,都應該按照保護市場競爭、提高社會整體經濟福利的原則加以考量。
考察外商并購中國企業的另一個原則,是在協商兼并時必須要由現行的投資者、股東和政府對并購方案進行審查,考察其對現有職工的安排、對周邊和上下游企業的供貨方案和經營方案的承諾、對退休職工福利的承諾、對地方政府的財政稅收的承諾等,這些承諾在沒有得到有關方面讓步的情況下應該維持,否則并購所帶來的財富往往并不是真正的財富,而是有關方面被迫讓步所帶來的財富的轉移,比如下崗職工的福利的削減轉移為并購者的財富。這也應該是對內、外資并購者一視同仁的原則,而且這一原則是完全符合國際慣例的。以美國通用汽車公司為例,10年前,它曾經計劃關閉一個設在密歇根州底特律市遠郊小城葉普斯蘭提(Yipsilanti)的部件廠,卻遭到當地政府的強烈反對。當地政府提出,通用汽車在當地建廠的時候曾經作出了許多用工的承諾,因此,當地政府也為該廠的建立提供了許多優惠的條件,通用汽車關閉該廠的決定事實上構成了法律上的違約。
也就是說,在審查并購問題上,應該提出一套既適合國內企業也適合外國企業的標準的審查程序,并建立一套由利益相關者,包括職工、上下游企業、地方政府和中央監管機構共同參加的決策機制。
時下特別流行的一個說法就是所謂的經濟安全。這一提法在學理上不嚴謹,在實踐中極易有誤導性。國際上多年大量的、系統的關于外商投資研究的結論一致認為,真正可以影響國家經濟安全的部門和跨國并購案例其實是非常有限的。這類對國民經濟的正常運行的確具有重要影響,對于國家安全、國防以及社會安定造成直接影響的部門,包括軍工企業、與公安情報部門相關的信息服務行業,以及與公眾生活直接相關的自來水、煤氣等行業。事實上,當前的情形是,在一些極為重要的部門,我們對外資的審查往往不力,與此同時,那些與國家安全其實并不直接相關的案例,比如徐工這樣的企業,反而出現了重大的爭議。這實際上是非常不合理的。對純粹資產性投資應當設限
對于第二類外商,尤其是那些純粹以買賣和出租房地產為目的的房地產基金(不包括提供房地產開發等生產與服務的外商),則必須實行內外有別的政策。
對于這類外商而言,他們的目的是購買中國現成的資產,而這些資產本身的價值與其擁有者是外商還是本國人沒有任何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外商比國人擁有更多的資金和流動性,而中國自己的投資者尤其是居民,由于中國的金融市場還不盡有效,難以獲得應有的資金和貸款,受到了“流動性約束”(liquidity constraints),相對處于不利地位。設想在中國某城市的一套房產,在未來10年內完全具有升值的潛力,但由于中國的很多民眾不可能從銀行輕易得到貸款,所以他們的最高出價為100萬元,而外國的投資者同樣看到了其升值的潛力,卻愿意出150萬元的價格。10年以后,該房產的價值的確升到了150萬元甚至更高的200萬元,那么,這個升值就由外國投資者獲得,而本國投資者卻沒有享受到這種好處。
從投資的效果上講,第二類投資者是簡單地進行了財富的再分配,他們的參與,減少了那些沒有能力進行投資的中國投資者手中的投資機會。對于這類投資者當然應該設限。另外一個設限的理由——在最近的文章中討論很多,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理由——那就是從短期來看,如果對外資投資房地產不設限的話,會導致中國房地產業在某些地區出現價格泡沫,房產價格上漲過快,使得中國的很多民眾買不起他們想買的房子、租不起想租的房子,因此難以享受到他們應該得到的住房的福利,這也直接造成了消費者福利的損失。
如何合理地區別資本經營型的房地產投資基金(REIT)(財富瓜分型投資)和參與地產開發與服務的房地產商(財富創造型投資)這兩類不同的投資機構呢?這的確是個比較困難的政策問題,值得仔細研究。有一個辦法就是進行投資者的資格審查,類似于審批合格的境外機構投資者(QFll)體制,實行合格的境外開發商(QualifiedForeignRealEstateDeveloper—QFRED)審批制度。審查的目的是挑選在境外有良好業績和實力的開發商,同時要求它們必須在境內進行地產開發業務,包括合作地產開發業務。如此,可以過濾掉純粹的資本經營型的房地產投資基金。筆者完全同意《新財富》專欄作者謝國忠之前提出的觀點,即,要將房地產投資基金拒之于國門外,即使這樣的政策會斷了部分資金緊缺的境內地產商得到快錢融資的夢。其實,肯定會有一部分QFRED選擇與境內開發商合資,這不僅可以解決后者的資金問題,而且能提高后者的經營水平和產品質量。
當然,應該注意的是,房地產在具有資產功能的同時,也具有耐用消費品的功能。不少外商來中國購買房產,是打算在中國生活和工作的,實際上屬于消費需求,我們應該歡迎。對于這類投資者或者購買者,他們對房地產的消費需求應該是非常有限的,一家一戶買一、兩套房子一般就足夠了。
由于難以完全區別這兩類不同的房地產投資者,所以說,對外商投資于房地產業也不可完全禁止,在合理的范圍之內,我們應該抱著開放的心態完全歡迎。在合理的范圍之內是指,允許他們在一定的、合理的使用數量范圍內購買房產。這樣才能更好地使中國經濟形成進一步開放的態勢,使中國與世界經濟進一步互動的前景得以實現。
總之,對于外商來中國投資,應該針對不同的領域和不同的部門制定相應的法規和政策。對于企業并購這一領域,原則上來講應該實行內外相同的處理方式,除非涉及到一些真正對國民經濟、國防安全、社會穩定形成沖擊的部門。對于來中國的純粹資產性的投資,包括房地產投資,則應該設限。這才是一個開放的中國所應該實行的經濟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