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瘋子遭遇真瘋子

懷娃紅著眼在賭桌上最后一賭，結果又一次慘敗，賣空家當換來的1萬多元錢，作為賭金全打了水漂，還落下3000元賭債。剛過門半年的媳婦春子再也無法忍受懷娃死不改悔的惡習，跟他離了婚。討債的成群，熟人不敢沾他，這個爹娘早死、從小獨苗一棵的主，又成了一個人財兩空的孤家寡人。他開始成夜成夜地睡不著覺了，琢磨著好歹也得把日子混下去。俗話說人急生賴，懷娃就想了個妙招：裝瘋。

懷娃是假瘋，村里的人們卻是真信了。想一想，懷娃賭空家產，落下賭債，氣走老婆，他能不痛苦嗎？他一痛苦能想得開嗎？想不開能不瘋嗎？大家都在背后這么議論。只有村長大小是個官，嘴上不亂談。

可是懷娃偏偏纏上了村長，跟村長過不去。村長收責任田稅費，全村就懷娃一個人不繳，他搗著村長的鼻子說：“你要個球毛，我有錢還得討老婆哩。你給我送個老婆來，我就繳。”村長氣得吹胡子瞪眼：“送個老鼠也不住你家，也會叫你餓跑！”

懷娃的稅費不交，村里的稅費收繳任務就不算完成。鄉里派人來催，村長在家弄四個菜招待一下，懷娃就先發制人，闖進村長家喜眉笑臉地陪客。鄉干部知道懷娃瘋了，不敢跟他打纏，他就越發把酒勸得有勁兒：“喝喝，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大不了喝得老婆睡覺跟你背靠背么。你學學老子，老子現在沒有背靠背的了，多自在！”村長看不上眼，責備道：“懷娃你太不像話！”懷娃就不依村長了：“你王八蛋才不像話，我賭博的時候你咋不管？”“我咋管？我總不能一天到晚跟你屁股后吧！”“你工作不負責，你為啥不一天到晚跟著我？我賭成這個樣子，你有重大責任！”懷娃就這樣邊鬧邊吃喝，臨走時再捎上飯桌上的香煙，弄得村長束手無策。鄉干部說懷娃的瘋病不輕哩，村長搖搖頭說：“心病啊！”

有一天，村長家里來了一位多年沒交往的親戚，兩人正坐著，懷娃當是來了鄉干部，又跑來鬧，他指點著村長道：“你們研究啥事都成，就是別研究我的事，我的事太大了，得讓國務院來研究，你王八蛋芥子大個官，管不了。”

村長皺皺眉，正要起身，他的那位親戚猛地竄了起來，一把揪住了懷娃的衣領，懷娃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那人拳頭便冰雹似地砸在他的臉上身上，懷娃便使勁往外掙扎，那人就隨著打到院外的大路上。懷娃害怕極了，拼命掙開那人的手，踉蹌著逃走了。

村長的親戚并沒有追，只是站在那里甩甩手罵著：“我日你奶奶，我爹當個村長夠不容易了，你竟敢往我爹頭上拉屎，是你拉屎撒尿的地方嗎……”圍觀的人一聽全傻了眼，和村長相處幾十年了，誰會相信這人是村長的兒子！難道又是一個瘋子？

懷娃逃回家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被打成啥樣了，他先是活動活動胳膊腿，還沒事，摁摁頭皮，不好，起了兩個大包，再往臉上一抹，他氣壞了，滿手血。他媽的，不能不明不白的挨這打、吃這虧，我叫你小子吃不了兜著走。他連喊帶叫地一頭扎進了醫院，躺在病床上掛起了吊瓶，不把村長親戚的錢花得他求爺告奶，決不回家。

可是沒幾天，懷娃便匆匆地結賬出了醫院。原來打他的那人是個打死人不償命的真瘋子。鄉里的派出所也好，司法所也好，反正是執法單位都不管。

事情還不算完。一天，村長趕著15只山羊，找到懷娃，說：“你那天到我家胡鬧，我那親戚氣得很，說打你沒有打痛快，就把這15只母山羊送來由你替他放牧，有幾只母羊都快生羊羔了，他說如果你把羊養瘦了，養死了，就找你算賬，讓你抵命。養得好，賣了錢給你提成。”

懷娃氣得不行，可一想怎么也斗不過那瘋子，就沒敢發作，嘟噥道：“這活也累不死我，我不跟他一般見識。”于是，懷娃就天天把那群羊趕出去放牧。半月后，有7只母羊下崽了，每個母羊都產了三四只，羊群一下子發展到40只。懷娃就上了點心，出去放牧時把羊往水草肥美的地方趕，回家里再給羊飲幾桶麩子涮鍋水。快麥播的時候，另外8只母羊也相繼下崽了，一共下了26只，羊群又從40只擴大到66只。

看著自己經手的羊群由十幾只發展到60多只，懷娃的心里有了一種成就感，羊羔纏繞膝下，那種溫馴的憨態，也讓他對羊群產生了感情。可他還是高興不起來。他找到村長高聲嚷嚷，但已經少了以往的那種邪氣：“我說，通知你那親戚把羊領走，留給我幾只母羊當工錢算了。”

村長漫不經心地回話：“打你那個人說了，到明年春上吧。”

懷娃一聽“打你那個人”幾個字，口氣就軟了：“那怎么行？眼看河邊、荒坡上草枯了，羊啃光了還啃啥？”

“你不會早些兒把田里種上大麥？！大麥苗青的時候就接上枯草了。”

懷娃就找人開來手扶犁耙自己的田地，把幾畝責任田一半種了小麥，一半種了大麥。播種后就下了雨，幾天后大麥就出來了，長有半尺深的時候，懷娃就把羊群趕到大麥田里放牧，一冬天，60多只羊吃得膘滿肉肥。這期間，又有幾只母羊產下了小羊羔，羊群從60多只發展到90多只。

立罷春，陽氣升，大麥開始蹭蹭地往上長，野外的荒坡上、河灘上的青草也長滿了。懷娃把羊從大麥田里撒出來，又到荒坡上、河灘上放牧。懷娃不憨不傻，看著這招人喜歡的羊群，他琢磨開了：春節前，羊肉是人們辦年貨的重要內容，本地人、外地人都把羊買空了，把羊價買漲了。立春后，養羊的家庭都要買羊，羊價還要居高不下。這90多只羊，現在按行情算，就值兩萬六、七千元錢了，村長那親戚——那瘋子不是搞了個一本萬利的事情？不是比舊社會的大財主還狠毒？不行，還是要找村長，讓他兌現承諾，這窩囊事不能繼續干下去了。這次村長倒痛快：“行，我去找他說說，讓他來把事情了結了。”

等了幾天，村長對懷娃說人家已經來了。懷娃就跟村長一路去村長家。路上，懷娃說：“村長你要管好這事，不許你那親戚再動拳頭。”村長哈哈笑著說：“不會，不會，怎么會光碰上那號事呢！”說話間就到了門口。

“你親戚他人呢？”懷娃問。

“不急不急。”村長把懷娃推進去，“咱倆先談談，把這群羊趕走了，你心疼不心疼？”

提起朝夕相伴、辛辛苦苦飼養的羊群，懷娃禁不住眼圈一紅：“咋不心疼？哪只羊不是我從小伺候大的！可這叫啥事啊？必須得有個了斷，我不能給別人當長工，我以后還得好好生活。讓你那親戚給我留幾只母羊吧。這幾個月我開了竅，賭博把我害苦了！好好勞動照樣能發家致富。”

“早知道這一點，你媳婦也不至于……”

懷娃嘆口氣道：“我……唉，就像做了一場惡夢，我對不起她呀，我現在有多少話想給她說呀……”

“悔過也好，自打耳光也好，那是你的事，現在咱們三人六只眼，把事情了結一下。”村長扭臉朝里間里喊，“出來吧。”

出來的是已經離開懷娃好幾個月的媳婦春子，挺著個大肚子。

懷娃忽地站了起來：“春子！你，我……”

春子臉一扭：“我啥我？你知道村長為你操了多少心……”懷娃這時才知道，一開始那十幾只母羊是村長掏本錢買來的，借著瘋子親戚的名義逼著他飼養。村長看他弄出了成色，人也塌實了，又暗地里幾次去找春子，苦口婆心地說服了她。春子幽幽地說：“你對不起我，無所謂，你要對得起村長啊！”

懷娃撲通跪下，抱著村長的腿，百感交集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