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誤會

　　大二暑假，我找到了一份薪水優厚的工作，在一家外語培訓中心的夏令營活動里，負責10個孩子的英語學習。
　　那個周六的晚上，我們開總結會議，我因為做教學卡片忘了時間，會議過了十來分鐘才沖進辦公室。那時，一個年輕男人正在發言，頓時十多個人一齊向我投來驚異的目光。我滿臉通紅地找位子。突然，他停下來溫和地對我笑：快坐下吧。
　　因為這樣，我認識了杜淺。那天，我受到身為教務主任的他的表揚，還被特別介紹說，秦真真也是外國語大學的學生，是我師妹。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看著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使我的臉一下子發燒了。
　　杜淺是我們學校法語系有名的才子，研二，大我整整四屆，是無數女孩子矚目的對象。因為這層關系，我們很快熟悉起來。他就像一顆偶然吹進我心里的種子。我第一次心動了，并產生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想要主動追求他。
　　他喜歡在清晨獨自騎著腳踏車去營地附近的湖邊練發音，伴著林鳥啾啾，優美的法語像是一首繾綣浪漫的愛情詩。
　　于是每天早上即使再困，我也強制自己6點起床去湖邊晨讀，并時常裝作不經意間同他偶遇，打聲招呼就走到一邊大聲念書。對著這偶得的緣分，我滿心歡喜卻又手忙腳亂，整個心思，都被杜淺填滿了。
　　暑期很快結束，我和杜淺都回了學校，還像朋友一樣往來。但我卻始終沒有向他表白，因為那時我才知道，杜淺的老鄉是我的同班同學徐萌，而徐萌和杜淺的關系，在大多數同學眼里，是那么的千絲萬縷。
　　徐萌從入學開始，一直是系里有名的美女兼才女。我并不想知道他們是怎么回事，但我明白，那個夏天之后，杜淺離我已經越來越遠。上課時我坐在徐萌身后，會生出一種深深的自卑感。和徐萌相比，我長得不漂亮，也沒有傲人的才氣，杜淺和她看起來是那么般配的一對，我憑什么插入他們中間呢?
　　這樣清醒的認識，讓我盛夏的天空陡然變灰了。我只敢跟在他們身后，偷偷地看杜淺對徐萌微笑說話，也只敢在雪地里悄悄寫下杜淺的名字，再讓手掌的溫度將它捂化。我變得更加不愛說話，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寫日記，把自己埋入深深的沮喪里。同學都習慣了我的沉默，沒有人知道我心里有多么痛苦和絕望。
　　我想，初戀注定是生命中一次不能圓滿的美麗遭遇吧。
　　很快杜淺要畢業了。那個熱得令人發狂的夏夜，即將離校的杜淺請朋友唱歌。在歌廳昏暗的角落里，我難過地看著他和徐萌，在屏幕前聲情并茂地唱著一首首情歌。
　　那天我們都醉了，徐萌趴在我肩上含糊不清地哼著老歌。杜淺坐在我們對面一直笑，又像是有話要說。
　　這時不知是誰惡作劇，房間的燈光和屏幕的光亮陡然熄滅。我驚恐地去抓徐萌的手，卻被一只溫柔的大手拉住，落進有著熟悉氣息的懷抱里。
　　CD機里還回旋著《戀戀風塵》的旋律，我的臉頰上，突然多了一個輕輕的吻。
　　是杜淺。他在對我悄聲嘆息：傻丫頭，其實我一直喜歡你。答應我，好好念書，等你畢業，我一定回來找你。
　　我的心跳得快要裂開，突如其來的狂喜把我擊倒了。我羞怯又慌亂地推開他，在嘻笑聲四起的黑暗中，感到整個臉都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后來燈光就亮了，我看見杜淺站在房間中央，拿起了麥克風。我們的目光穿過人群相遇，他的臉上露出了調皮又飽含深意的微笑，然后故作鎮定地轉開去。
　　這時候徐萌走過來，去拿茶幾上另一只麥克風。我突然撲上去奪過來，和著杜淺的聲音放聲大唱起來。我看見杜淺對我露出了深深的笑意，而徐萌卻站在一旁吃驚地看著我，然后表情轉向冷漠，繼而是憤怒。
　　我的心里剎那間鳥鳴鶯啼。我對自己說，即使是徐萌這樣優秀的女生，也沒能得到杜淺的青睞，所以平凡的我一定要等到杜淺回來找我的那一天。
　　杜淺離開了學校，臨走時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與約定有關的話，我甚至沒有去車站送他。
　　沒想到徐萌把我當成了競爭對手，若是以前，我覺得和徐萌競爭簡直是件不敢想像的事情，可有了杜淺的話，再難的事也變得簡單起來。漸漸地，每天出門，我都能從鏡子里看到一個充滿朝氣的自己。
　　后來徐萌問我和杜淺有沒有聯系，我坦白地說，除了偶爾通信，我和他都把這一年的分離當作磨礪期。這一年，我們退出彼此的生活，是因為都心懷期待。
　　徐萌翻翻白眼，用酸溜溜的語氣說，腦子都有問題。我也懶得反駁，依舊春光燦爛地生活和學習。
　　臨近畢業，徐萌申請到英國的獎學金，提前答辯后離開了學校。我被保送上研究生，像只新生的蝴蝶一樣等待著杜淺的到來。
　　只是那以后，我再也沒有任何杜淺的消息。
　　在一場秋雨后，我大哭了一場，并燒掉了所有為杜淺寫下的日記。
　　一晃好幾年過去，我在大學里做了老師。
　　一天，我意外地收到了徐萌寄來的請柬，但新郎不是杜淺。
　　在她的婚禮上，我看到了多年不見的杜淺。他還是像當初那樣眼神晶亮，看見我時，甚至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仍不免感慨萬千，忍不住問他，為什么沒和徐萌在一起?
　　他有些遺憾地笑起來，說其實畢業那天晚上，他曾經趁燈滅的時候對徐萌表白過，卻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她一直是個驕傲獨立的女孩，始終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我在那一刻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原來那天杜淺是在向徐萌表白，卻錯將我抱在懷里。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眶忽然濕潤起來。在青春初綻的時節里，因為一個美麗的誤會，那只丑小鴨變成了今天的黑天鵝。雖然沒有收獲愛情，卻是我關于青春最美好的記憶。
　　（李琳薦自《百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