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當初不那么……

黎麗敏

愚人節艷遇

老天似乎與我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我是在愚人節那天遇見他的。因為工作，那一天經理派我去接洽這位總公司派來的欽差大臣。抵達約定的酒店時，我透過計程車的玻璃，一眼就發現那個站在酒店門口的男人，他襯衣仔褲，外形俊朗，說不出的意氣飛揚。看他不斷向外張望，我竟下意識地想：若他是我要見的那個人就好了。

下車以后，拿出手機給我約的那個人電話，很快聽見旁邊有人手機響，抬頭一看，果然真的是他。我頓時心如鹿撞、暗暗竊喜，表面上卻要裝作冷漠而疏離的樣子，禮節性地和他微笑寒暄。

他叫陳希泰，是個ＡＢＣ(在美國成長的華人)，被總部派下來查賬。我把文件交給他，將本季度的分公司的經營情況向他簡略匯報之后，短暫的會晤很快便告結束。與他道別，坐上了的士，透過汽車的后視鏡偷看他的身影，我下意識伸手觸摸自己發燙微紅的臉。天，我是否在對一個男人一見鐘情。

回到公司以后，突然覺得無論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似乎滿腦子都是他，他帥氣的臉，他溫暖的笑容……我居然有種打電話給他的沖動，甚至渴望跑回酒店再看他一眼，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否定這個念頭。我和他又不太熟，而且女人不可以這么不矜持。

好在他很快打電話過來，問一些報表上的問題。借此機會，我連忙假裝公事公辦地說，突然想起來，另外還有一些報表要請他過目，我會盡快抽空給他送過去。

撒了個小小的謊，我終于獲得第二次見他的機會。心情很快地雀躍起來，我跑到洗手間里，將臉上的妝洗掉，又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重新化了一遍妝。然后從辦公室的抽屜里隨便找了幾份資料，神清氣爽心情愉快地往外走。

在電話里詢問完他酒店的房間號碼，接著在電梯的鏡子前面我演習了好幾次微笑，敲門的時候還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他出來開門，我站在房間門口將那些資料交到他手上，他站在我面前專注地翻看那些報表，我在心里暗暗祈禱：“邀我進去坐坐啊，快邀我進去坐坐啊……”未出我所料，一分鐘后他抬起頭：“很好，這些資料我晚上再細看。你呢，要不要進來喝點什么?”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里已是山呼海嘯，可表面上依然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職業微笑：“哦，公司還有事等著我去做……”我口是心非地說。話剛出口心里已是十萬分后悔，只好期望他能夠出口挽留。

可是他并沒有像我期望的那樣做，只是笑了笑：“那好，辛苦你了，拜拜。”然后他的門便在我面前安靜地無情地關上了，我的臉上的笑容也在門關了的一剎那拉下來。沮喪不已地轉身朝電梯走去，我心里懊悔得真想搧自己的耳光。唉，我為什么要說不呢?!

勤勞的Ｏｆｆｉｃｅ Ｌａｄｙ

他留下的名片上有他在美國的聯系方式，包括他的電話、地址和Ｅ－ｍａｉｌ。我自然沒有勇氣打電話問候他。只有趁在六一兒童節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給他發了一張搞笑的賀卡，而且還是群發的，發送信箱上面列了一大串名單，欲蓋彌彰，只是怕他會發現我對他的好感。

還擔心他沒有收到，計劃周詳地重復發了好幾次，他終于回復我了!他說，你的賀卡很有趣，謝謝!我如獲至寶。

我始終猶豫不決，最后還是忍不住上線了。卻有意不主動找他說話，我害怕他在網上反應冷淡，又害怕他已經不記得我了。我讓自己的頭像亮了很久，我希望他主動與我打招呼。我坐立不安地呆在電腦前，一分一秒地數著時間，過了很久，我終于看見他那頭傳來的信息提示。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他說，ＨＩ，你平時很少上ＭＳＮ。

簡單不過的寒暄，卻令我芳心大悅。可是我想了好半天，才發給他兩個字：嗯，忙。

因為我企圖在他心目中樹立一個業務繁忙、勤勞上進的Ｏｆｆｉｃｅ Ｌａｄｙ形象。于是，只給了他這個惜字如金的回復。

不料他很“善解人意”地回復我：“你忙吧，我不打擾你了。”

我再一次陷入懊惱之中，我在自以為是和裝模作樣中，令自己期待已久激動不已的第一次網絡交流，就這樣在草率中收場了。

自作多情織就愛情網

第二次和他在網上聊天，我一時忘形，忍不住對他說：“真希望總部這個季度派過來查賬的人是你啊!”

他驚訝地問：“為什么?”

“因為和你的合作是很愉快的。”我連忙言不由衷地掩飾。

老天再一次讓我如愿以償。他又來了，我像上一次帶著分公司的報表去酒店見他，他像老朋友一般與我打招呼。

而我只是淡淡地與他握握手：“陳先生，你好，我代表分公司歡迎你的再次到來。”我馬上覺得發言過于生疏，又連忙補充：“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可以隨時聯系我。”

第二天，接到他的電話：“林小姐，明天我還有個任務，要去一家日資公司，你能否陪同?”

“這個……”他的邀約令我興奮不已，但我又考慮是否應該矜持一些，不要答應得太快。

“如果你有其他工作，那就算了。”他說。

聽他這樣一說，我即刻舍棄了矜持：“我會把工作提前做完，明天一早聯系你，ＯＫ?”

“那真要感謝你了。”他說。

那天一下班，我便匆匆忙忙地回到家里，開始迫不及待地翻箱倒柜開始找明天見他的時候要穿的衣服。將衣櫥里的衣服件件試穿了一遍，我最后決定明天要穿那件束胸層褶雪紡吊帶淑女裙。這條裙子曾經在公司組織的郊游中亮相過一次，受到同事們廣泛而熱烈的好評。我穿著這條裙子，在鏡前轉來轉去，心想不知道他明天看見我的時候，是否會有驚艷的感覺呢?

第二天，我穿著這條裙子走出門的時候，我突然在心里想，這樣穿是不是太隆重，他一定會覺得我對他有好感才刻意穿成這樣的。不不不，我必須矜持一點，不可以這樣露骨，女人要懂得欲擒故縱，含而不發嘛。于是，我又很快退回房間，換了一套最普通的套裝出來。

去見他之前我已經通知了下屬艾娜一起，因為我想刻意制造一點與他兩個人之間若即若離、似有還無的距離感。

他早已等候在酒店門口，看見我的時候微笑著迎了上來。然后他看見跟在我身后的艾娜，臉上露出吃驚的神情。我心中暗暗得意，我要的就是他的吃驚，令他覺得我并不是對這個以公事為名的會面太上心。

晚上回到家里，很快就收到他發來的短信。他說，謝謝，謝謝你給我美好的一天。我看著短信，露出了會心的笑，我想他終將一步一步，慢慢走入我精心設計的情網中，并且將對我主動的事實渾然未覺。那一夜，我陷入自己美好的遐想之中。

無意之中成紅娘

一個星期以后，他再次飛回美國。這次是我和艾娜去機場送他，他進候機室之前，突然俯在我耳邊，悄悄對我說了一句話：“我想，不久之后我將會給你一個驚喜。”他是在暗示我嗎?我的心中又是一陣狂喜，卻有意對他作了一個不明所以的表情。

兩個多月以后，艾娜來找我辭職。“干得好好的，為什么不做呢?”我很驚訝。

“因為我快要結婚了。”艾娜的臉上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幸福。

“哦，那恭喜你。”我露出笑容向她祝賀，忍不住好奇地問，“新郎是誰?”

“說起來，其實真要感謝你，若不是上次你帶我一起和他去那家日資公司，我們也不會認識……”艾娜甜蜜地說。

聽她這樣一說，我的腦袋“嗡”了一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以選擇各方面條件都比我差很多的艾娜呢，何況他上次還對我說過要給我驚喜的!

等艾娜出去以后，我急急上線，這一次撕下了所有偽裝，開門見山單刀直入地問他：“你要和艾娜結婚了?”

“是啊。你已經知道了?我本來想遲點宣布，給你一個驚喜的。”他天真地說。

天，原來這就是他要給我的驚喜!我驚是驚了，可實在是喜不起來。好在ＭＳＮ上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我可以強作興奮地說：“哦，那要恭喜你了?你們何時開始的，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好。”

“呃，就是我們三個一起出去那天，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我。”他說，“其實我到中國出差，一半是為公一半是為私，我父母一直想我回來找個中國妻子……”

我聽了以后差點氣暈過去了，真是追悔莫及啊，原來就是打電話這么簡單的事我搞得這樣復雜，如果我當初不那么矜持……不過我很快又轉念一想，艾娜這么主動露骨的女人他也喜歡，看來他這個在美國土生土長的ＡＢＣ，根本就不明白東方女性的含蓄之美。

（選自《新生活》２００６年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