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民主政治的喧鬧聲

林錫星

泰國總理他信家族出售其在泰國最大電信公司股份的方式在公眾中激起的憤怒，令一場本已偃旗息鼓的政治運動死灰復燃，那就是——要求他信辭職。2月4日，曼谷10萬人上街示威，以瀆職、利益沖突和濫用權力為由要求其立即下臺。期間，28名參議員向泰國憲法法院提出申訴狀，要求對他信的商業(yè)交易展開違憲調查。16日，憲法法院以申訴狀含糊不清為由，裁定反對派敗訴。他信暫時度過了難關。

許多政治觀察家認為，雖然他信面臨的反對聲浪層出不窮，但他迫于壓力很快辭職的可能性卻很小。他信在議會中依然擁有絕對多數(shù)席位，因而并無遭到不信任動議之虞；而且他信還擁有泰國6500萬民眾中的多數(shù)人口——農民的廣泛支持。

反貪扶貧的首富總理

他信1983年創(chuàng)辦西那瓦電腦服務與投資公司并任董事長，上個世紀90年代成為泰國電信業(yè)巨子。到90年代中期，他已擁有4家上市公司中超過50％的股份，泰國、東南亞及西方媒體多稱他是“電信巨子”或“電信業(yè)大亨”。當時他曾是泰國首富，也曾是《財富》雜志公布的世界500位巨富中唯一的泰國人。

1998年，他創(chuàng)建泰愛泰黨并任主席。2001年競選總理前，他把逾百億銖資產轉讓到已成年的兒子名下，以后又把20億銖贈予年滿18歲的大女兒，還把西那瓦電信公司交由妻子經(jīng)營。因為1999年出臺的泰國選舉法對內閣成員的資產有所限制：第一，內閣成員在任何公司擁有的股份不能超過5％，但是允許內閣成員將他們的財產進行保密委托處理或者投人共同基金公司；第二，內閣成員不能擁有可以利用他們的職務之便獲取利益的公司的股權。

2001年1月，泰國舉行議會選舉，他信似乎有意識地將商戰(zhàn)訣竅應用到選戰(zhàn)中：他依照跨國公司的經(jīng)營術，將黨總部設在曼谷，即“總公司”，而在泰國中、南、北、東北四大區(qū)設立分部，即“分公司”，在全國400個選區(qū)均設“經(jīng)銷商”，推介黨的候選人和政策主張。

他還用大量優(yōu)惠條件將許多其他政黨的骨干和議員吸引到自己旗幟下，借此極大地擴展了泰愛泰黨的影響力。該黨最終以絕對優(yōu)勢勝出，他信受命組閣成為泰國第23任總理，他也因此成功實現(xiàn)了從警界一商界一政界的人生“三級跳”。

他信的反貪扶貧政策深受草根階層的歡迎。他曾多次宣布，要向貧困、毒品、貪污三大敵人宣戰(zhàn)。主政多年來，他努力實現(xiàn)競選期間作出的承諾，其政績凸顯，受到各方肯定。

他信政府采取的惠及中下層民眾的“草根政策”，廣受歡迎。他信政府成立人民銀行，扶持中小型企業(yè)；延緩農民償債3年；建立“鄉(xiāng)村百萬銖發(fā)展基金”；實施“30銖醫(yī)療計劃”；發(fā)展具有地方特色的“一村一產品計劃”等。這些措施減輕了民眾的負擔，增加丁就業(yè)，提高了收入，改善了社會福利保障狀況。

2005年3月，他信蟬聯(lián)總理，泰國歷史上還沒有哪位政治家集如此之多的權力于一身。他信總理在選舉日這天創(chuàng)下了兩個紀錄，他是戰(zhàn)后泰國首位順利完成4年任期的總理，也是戰(zhàn)后首位完整擔任一屆總理職務的政治家，還是首位連任的總理。此前，泰國的民選政府不是被軍事政變推翻，就是卷入政治爭吵。

兩個大亨之間的恩怨?

當然，他信的仕途也不是一帆風順，他因經(jīng)濟風波而卷入政治爭吵已不是第一回。2001年6月，他信總理親自到憲法法庭對其被指控隱瞞財產等罪名作結案辯護和陳述。法庭的裁決結果對他的政治前途是至關重要的，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僅當了5個多月的總理。但他幸運地過了關。

因“貪污受賄”被罷黜的緬甸前總理欽紐將軍的兒子伊奈溫和他信的兒子龐通泰2002年在緬甸合營“蒲甘電腦科技”提供國際網(wǎng)絡服務的公司，他信政府在欽紐2004年6月4日對曼谷進行一天的禮貌性訪問期間，向緬甸提供高達40億泰銖(約1億美元)的專項低息貸款，以發(fā)展寬頻帶通信系統(tǒng)。為此社會議論紛紛。

他信曾經(jīng)的摯友，泰國傳媒大亨頌提(林明達)在此事件中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林明達原先與他信私交甚篤。在他信擔任總理之前，兩人一直相互支持，曾攜手共闖金融危機等難關。2001年他信出任總理后，林明達旗下的媒體幾乎成為他信政府的喉舌，他信政府內也有多名高宮為林明達的報刊寫稿。但在2005年2月他信連任總理后，兩人因為利益糾葛而鬧翻，從此反目成仇。

2005年9月9日，林明達在《每周泰國》的節(jié)目中公開質疑他信對泰國國王的忠誠。15日，《每周泰國》節(jié)目被停播。30日，他信控告林明達及其合作人員誹謗，指責林明達是因為申請成立新電視臺的計劃失敗而對他進行報復。12月，在泰國國王勸說下，他信才撤消起訴。

而林明達也不甘示弱，他在其節(jié)目被撤后轉戰(zhàn)曼谷的倫皮尼公園，每周五晚上公開演講指責他信政府。林明達的舉動吸引了不少群眾。雖然有很多人對林明達這位“爆料天王”所爆的內幕很感興趣，但隨著時間推移，林明達爆料的正當性也就受到質疑。有他信支持者指，林明達屢屢攻擊他信，是因為他信拒絕助他挽救破產危機。

這時候，一個新的丑聞事件讓林明達抓住了救命稻草。2006年1月23日，新加坡淡馬錫控股公司宣布收購他信的兒子在西那瓦集團持有的49．6％的股份，此舉立即招致泰國各方批評。泰反對黨認為，他信家族利用法律漏洞，以個人而非公司名義售股，免交30％的個人所得稅。很多人早就對新加坡掌控西那瓦集團頗感不滿。他信的執(zhí)政黨內部也開始出現(xiàn)分化。因內閣席位的分配而屢屢與他信發(fā)生爭執(zhí)的泰愛泰黨內部一派系的兩名內閣部長已經(jīng)辭職。

緊抓這一疑似丑聞，林明達發(fā)起了半年來最大規(guī)模的反政府集會：2月4日，民眾紛紛聚集曼谷五世王銅像廣場，集會組織者向泰國國王普密篷·阿杜德的代表和陸軍司令頌提·班雅拉卡林的代表遞交請愿信，要求國王解除他信總理職務，并要求軍隊放棄對他信的支持。

他信再度“自信”起來

面對新的一波反對聲浪，他信開始時表現(xiàn)強硬，聲稱“不會屈服于當前的政治壓力，而將繼續(xù)竭盡所能為國工作，直到2009年第二個任期結束”。他還反唇相譏：“一個由破壞法律的游民領導的政府不會生存下去。我不會讓這事發(fā)生。只有蠢人才相信，一個志愿當總理的人會做壞事。”他信說：“泰國人必須有良心和其他人共存并尊重法律。”

但后來他信做了一些妥協(xié)。2月11日，他信就民眾對政府的不滿回應說，泰國將于4月就是否修改憲法舉行全民公投。他信在講話中說，這項公投將與4月19日的下屆參議院選舉同時舉行。他說：“如果民眾說，他們希望修改憲法，我們就會這樣做，因為人民擁有這個國家的主權。”

泰國在1997年制定了一項改革主義憲法，旨在促進民主，但在執(zhí)行上，其中的一些法規(guī)卻使權力鞏固在執(zhí)政黨手中。批評者指出，憲法存在幾處與民主原則相悖的弊端。

不過，接連兩周舉行示威的民眾對他信的這一“讓步”置之不理，認為這只是他拖延時間的小伎倆而已。

反對者認為，根本原因與憲法無關。他們說：“這個國家政治危機的最主要原因并非憲法，而是他信本人。他濫用權力和政策，為他的家人和朋友謀利。”

此間權威民調機構對曼谷1000余人的抽樣調查顯示，43．47％的受調查者支持2月初的反政府集會，而39．01％的人反對，17．5％的人不表態(tài)。60．98％的人認為集會使他們了解事實，顯示了人民在民主體系中的力量，表達了人民對總理的看法；同時他們也認為集會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途徑。

在憲法法院駁回反對派申訴后，他信再度“自信”起來。他向媒體表示，現(xiàn)在正值他第二個總理任期，他已經(jīng)開始尋找合適的繼任者。但如果找不到這樣的繼任者，他就將“繼續(xù)擔負起對國家和黨的責任”，即不排除自己參選下屆總理的可能。

反對者聯(lián)盟聲明，除非總理立刻辭職，否則決不罷休，似乎要把局勢引向一個政治僵局，同時使政治的不明朗因素上升。如果反對者不依不饒，可能會出現(xiàn)以下幾個情況：第一，總理會力挽狂瀾——就像他已經(jīng)做的那樣，加倍努力處理貧困并大力宣揚政府的目標，同時給公眾的言論自由以打壓；第二，他將自動辭職——這聽起來很吸引人但并不可能發(fā)生，因為他已經(jīng)公開宣稱他不會辭職；第三，在民主方式下解散下議院，進行選舉——這也是能保持泰國初出茅廬的民主成果的最可行的結果。一個協(xié)調和擁護憲法的選舉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在泰國目前的局面下，很難把一位保證要修復破損經(jīng)濟，而且廣受歡迎的政界人物趕下臺。無論如何，反對者必須明白，用暴動游行推翻一個民選領袖的行為，只會給本國尚未站穩(wěn)腳跟的民主帶來長期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