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板上的提醒

肖劍濤

看最近《南方周末》上的一篇文章，題目叫《文潔若：一生只做三件事》。文章比較長，不過里面文潔若回憶“文革”中蕭乾不但被定為“右派”，而且還被扣上了成立反黨集團罪名的一段往事，最讓我震撼。特別是當文潔若提及被打成右派的蕭乾曾多次自殺時的情形。讓人十分感嘆，甚至落淚。

當時文潔若當了二十多年的“臭妖婆”，面臨巨大壓力，而蕭乾呢，56歲，七十多公斤，還很壯，因此在那樣的年代，老實說，想死也沒有那么容易啊。正因為如此，被打成右派的蕭乾想成功自殺，這種想法，自然可以得到理解，盡管這種理解讓人心寒。當時蕭乾聽說過一個小故事。有一次北師大校長陳垣給了一個學生不及格，沒讓他畢業，這個學生想不開就上吊自殺了。結果繩子太長，腳底下踹了一個大土坑才死掉。蕭乾于是以此事為借鑒，想好好安排自己的自殺。

他的自殺，簡要地說分這么幾步：一、寫好遺書。二、在小廚房門口的大缸里放滿了水。三、試了試廚房里那個照明用的臺燈的電線，主要是看長度是否足以夠到缸里。四、打算在服安眠藥后，手里再緊攥通了電的銅座臺燈，把上身扎到水中。

看到這里，我們已經相當悲哀了，一代精英，居然如此煞費苦心地構思著自己的死亡之旅。安眠藥加上觸電，這“雙保險”也確實可讓任何人死去，因此讀到這兒，筆者真為蕭乾捏了把汗。

不過此時的蕭乾，在精心構思自己的死亡時，卻做了一件讓人十分感動的事情。他居然在小黑板上寫了“有電”兩個大字，同時還畫上幾道閃電。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家人或其他人在救他時觸電。最后幸好有人從街上就看到蕭乾在屋里的地上躺著呼呼大睡，很不正常，于是弄了輛三輪車，把他送到附近的隆福寺醫院才搶救過來。

小黑板上的提醒，又讓我想到了另外一個故事：弘一法師圓寂前，再三叮囑弟子把他的遺體裝龕時，在龕的四個腳下各墊上一個碗，碗中裝水，以免螞蟻蟲子爬上遺體后在火化時被無辜燒死。

一個想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卻在為其他人的生命安全擔心，唯恐那些萬一想給自己幫忙的人遇到危險。這，是何等悲天憫人的大丈夫情懷啊!

(摘自《讀者·原創版》2006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