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脫險記

鐵　興

星空朗朗，和風徐徐。冰島維斯特曼群島周圍的海面經過兩天的翻騰咆哮之后平息了下來，海面是那樣的寧靜安謐，微波蕩漾，5名探險者駕駛著“赫爾西”號在這美麗的夜海孤零零地漂蕩著。

9時50分，“赫爾西”號突然向左傾斜了30度，22歲的古德勞格頓時感到不妙，他沿著船舷欄桿向前走。這時，一股巨大的浪橫掃而過。這股浪來如風，去時似閃電，轉瞬消逝，一下子就把船掀翻了。這種獨特的浪常常在風暴過后一天左右的時間內發生。

船上的5個人都落入了北大西洋那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古德勞格奮力擊水，四肢一陣亂蹬亂抓，爬上了船底，然后又回身把皮特·西加德森拉上了船底。這時瓊森正拖著恩格爾伯特·艾德森，想把他救到船上，不料一股湍急的潮流涌來，把他倆卷走了。后來，只有長于游泳和潛水的瓊森掙扎著游了回來，瓦勒·蓋爾森在翻船時就不知去向，消失在海天云水之間。

蒼穹茫茫，群星閃爍，3位幸存者緊緊擠在一起，凍得發抖。這時的氣溫只有2℃。他們3人一致認為，要想游到3英里外的陸地是不可能的。如果待在這船底上，或許還能堅持到天亮。到那時，岸上的人就會發現他們，把他們救出去。

大約45分鐘后，一種不祥的噼啪聲像從地獄里傳出來似的，船尾開始下沉。3個人立即爬到船頭，但幾分鐘后，“赫爾西”號就幾乎筆直地立在海面上，繼而慢慢向大海深處滑去，走向它最后的歸宿。3個探險者又一次被拋進了海中。

冰冷的海水，刺入肌骨。他們互相之間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避免接觸，因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一個要被淹死的人會把他能抓到的一切一起拖入海底。他們一邊向著黑邁島燈塔發出的亮光處游去，一邊互相叫喊著，保持著聯系。

海上漂泊的經驗告訴他們：當他們還未游到岸邊，體溫就會喪失。低溫將使他們尸浮冰海、骨葬汪洋。如果體溫降至34℃，腦部就會供血不足；低于26℃時，心肌就不能正常跳動輸血。此外，體溫過低也常常導致精神混亂，反應遲鈍，動作僵硬。冰海求生難，難于上青天。在水中奮進，要拼盡全力，這將使人的心律加快，血管擴張，以便把大量的血液輸送到肌肉中去。但這樣一來，又給熱量散出體外大開了方便之門。不到20分鐘，瓊森和西加德森兩人就相繼停止了呼喊，被黑黝黝的、陰森森的、深不見底的大海吞沒了?，F在，只剩下了古德勞格獨自一個人。

這個年輕人比起他的同伴們有一個很大的優勢。他膀寬腰圓，身材魁梧，身高1.95米，體重108公斤。平時，這多余的脂肪是個累贅，但在冰水中卻給他提供了一個重要的、難得的保溫層。

沉默寡言、生性堅強的古德勞格冷靜分析了自己目前的處境，訂出了求生的最佳方案。他先用俯泳的姿勢游一會兒，等到游累了，便翻身仰泳，直到他的頭和脖子被凍木了。根據過去別人在6℃或更冷的水中游泳的經驗，這時的古德勞格將喪失思維能力，但令人吃驚的是，他并沒有如此，他不怕死。大部分時間他一直講笑話給自己聽。凡是聽過的，能記住的故事，他就講。他還同天空飛著的海鳥輕聲細談，古德勞格喜歡捕獵這種鳥。可此時此刻，他卻說：“小鳥兒，快飛到陸地去吧，告訴人們來救我，我發誓從今以后再也不打你們了。”古德勞格明知他是在胡言亂語，但這使他感到舒服，感到安慰。

五六個小時過去了，他一會兒側泳，一會兒仰泳，又一會兒側泳，又一會仰泳，他知道現在要格外小心，便細細找方向，現在他聽見了海浪拍岸的濤聲。這一帶海岸是由參差不齊的玄武巖構成的峭壁，重巖疊嶂，怪石嶙峋。只要稍有差錯，他就會被海浪拋到石壁上撞得肢裂骨碎。

拍岸的潮水把他沖上一塊大巖石，堅硬粗糙的石塊擦傷了他的腹部，但他卻毫無知覺。因為此時他的皮膚已經凍得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了。

盡管他已經精疲力竭，連凍帶累，氣喘吁吁，但他的神智卻依然清醒。他想：躺下來休息一會兒，游得夠累的了。但理智的聲音卻嚴肅地回答：“不，小伙子，如果你現在睡著了，那你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p>

他掙扎著爬上了海邊的石崖，手攀腳登，四肢并用，來到一片參差不齊的牧場，山上，有一只盛滿水的大桶，這水是用來飲羊的。可是水面卻結著二三厘米厚的冰，白晶晶的一片，堅硬如鐵。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揮動著拳頭，砸開冰層，貪婪地猛喝起這救命的清水來。

古德勞格步履蹣跚，沿著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路走了兩個多小時。他邁動著裂開許多口子的雙腿，每走一步似乎都是最后一步，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但他堅持挪動著，強迫自己的雙腳一步步地向前邁動。

天亮了，這是個無比美妙的清晨。他一輩子也沒見過如此秀麗的景色。他的家鄉——維斯特曼，城里的小房子紅紅綠綠，蔥白鵝黃的一大片，靜靜地依偎在兩座巨大的火山之間。

當地水泥公司的經理艾利·伊萊亞森此時剛剛起床。他的兒子弗里爾聽見有人敲門便走去看看。門一開，他面前站著一個渾身濕透、雙腳鮮血淋漓、傷痕累累的人——他的朋友古德勞格?！坝位貋淼?，我是游回來的。”古德勞格疲憊萬分地說。

伊萊亞森父子倆趕緊把古德勞格扶到椅子上，然后打急救電話。不一會兒，一輛車呼嘯而至，把他送到了醫院。

當古德勞格向人們敘述他的磨難時，迷惑不解的醫生并不是不相信他——后來搜索隊就在他說的地方找到了船的碎片——他們只是怎么也弄不明的他為什么能活下來。在他手腕上摸不到脈搏，臂上也量不到血壓，體溫計水銀柱一動也不動。用來砸冰的手腫得厲害，腹部有一大片擦傷，雙腿皮肉支離破碎，血肉模糊，但他心跳正常，呼吸均勻平穩，精神力量似乎一點兒也未衰減。

醫生用溫暖的毯子把他包起來，用靜脈注射向他體內輸入營養液和抗菌素。終于，他靜靜地睡著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成為了全國聞名的英雄，報紙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科學家們不明白，為什么在這樣的環境下，像他這樣的人卻能活下來。一些生理學家認為，不緊張也許是他得以幸存的關鍵。古德勞格自己說：“我自始至終都從容不迫，毫不緊張。我想這是有益的?！钡绾我种企w溫過低這一問題要被人類徹底認識，恐怕還要好多年。

現在，這位冰海探險的幸存者正靜靜地生活在維斯特曼，他沒有重返大海去探險，而正在學習，準備上大學，盡管他的雙腿不大靈便，但他已能毫不費力地攀上他歷險時爬過的那個石壁了。最后還要說一句：他再也沒有去捕獵那些長滿灰白羽毛的海鳥了。

（董行摘自《航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