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父真情

徐小鷗

這天早晨，李明在濱海市火車站下了火車，隨著人流走出火車站。站在廣場上，看著大廈如林的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感到一片茫然。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舉目無親，該何去何從呢？他思索了一會，決定去派出所。

李明的家在新疆紅柳河農場,他爸李建東1990年死于車禍,他媽孟雅玲患胃癌一個月前也走了。臨終前，他媽告訴他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他不是李建東所生，他的親生父親叫江天華，是濱海市1969年來新疆的支邊青年，生得英俊高大而又剛毅穩重，當時是場部宣傳隊指導員。孟雅玲那時18歲，美得像一朵鮮艷的玫瑰花，能歌善舞，追她的男孩不下一個連，可她一心暗戀著江天華。因苦于江天華是有婦之夫，她始終無法表白。1979年，江天華一家調回濱海市去了，孟雅玲依然忘不了他。1983年她已經32歲了，還沒有男朋友。就在那年，江天華又回來了，他因為回去沒找到合適的工作，這次來紅柳河做哈密瓜生意，恰好孟雅玲的弟弟上大學走了，她邀請江天華去她家里住，江天華答應了。那天晚上，孟雅玲實在無法克制她對江天華的愛戀，悄悄地推開江天華的房間，鉆進他的被窩。江天華吃了一驚，他驚訝地說：“雅玲，你這是干什么啊？”“干什么？你還問我！”孟雅玲禁不住落下淚來，她傷心地說：“這么多年了，難道我對你的一片癡情你還看不出來嗎？為什么我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我會是個沒人要的女人嗎？”江天華激動地說：“知道，我怎么會不知道啊！我又不是冷血動物，你對我的愛，我早就明白，可是，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呀！我有家，有孩子，我不能對不起他們，也不愿意傷害你呀！”“我不管！”孟雅玲動情地說：“四年了，我用了四年的時間想忘記你，可我還是做不到。今天你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我還以為我在做夢，這次如果再讓你從我身邊走掉，我會后悔一輩子的！我不要你負責，只要能真真切切地和你愛一回，我就知足了。你要是拒絕，我就死給你看！”“別，雅玲，我不是不愛你，是怕傷害你呀！”江天華一把將孟雅玲摟在懷里。那晚，他倆融為一體，整夜都沒睡。三天后，江天華就回濱海去了。不久，孟雅玲發現自己懷孕了，為遮人耳目，才和追她多年的李建東結了婚。直到母親去世，李明才知道自己還有個親生父親在濱海市，卻不知道他的地址，母親只聽說他已經當了科長，家里條件很好。她叫李明一定要去找他，說他一定會照顧李明的。可濱海市這么大，上哪去找呢？登報？去電視臺發尋人啟事？該怎么寫怎么說呢？而且自己帶的錢也不多，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該去派出所。

李明邊走邊想，來到火車站派出所戶籍室。接待他的是一位女民警，她看了李明一眼，問：“你有什么事？”“哦，我想麻煩你幫我找個人，可以嗎？”李明問。“找人？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齡，男的女的？”

“我只知道他叫江天華，52歲，是男的。”李明說。

“喲，那怎么找啊？”女民警在電腦上點了一下查找江天華，只見江天華的名字立刻鋪滿熒屏。她想了想說：“你看，濱海市叫江天華的就有363個，哪個是你要找的呢？”

李明說：“這樣好不好，麻煩你把這一頁給我打印一張，我給你錢，我照著上面的地址一個一個去找，可以嗎？”

“好吧，看樣子也只好這樣了。我很忙，別的也幫不了你。”女民警把資料打印好遞給李明，笑著說，“錢就不要了，祝你早些找到你的親人。”

“好的，謝謝！”李明點點頭，轉身走出派出所。

他在長江路租了一間房住下來。因為要尋找父親，他決定每天上午去做雜工，下午去找尋。轉眼就過了兩個月，他見到了215個江天華，卻沒一個去過新疆，自然也不可能是他父親。他覺得好疲憊。我的親爸呀！你到底在哪里呢？這天下午，他去找第216個江天華，地址是百花園小區八棟二單元5號。李明找到他家門口摁響門鈴，一個高大英俊的中年人出現在門口。看見李明他突然一愣，問道：“你找誰？”

“請問叔叔，你是江天華嗎？”李明微笑著問。中年人說：“對啊！你找我有事嗎？”

李明問：“叔叔，你去過新疆嗎？”

中年人說：“去過啊！我在那里呆了10年呢，那是我的第二故鄉。”

李明又問：“是在紅柳河嗎？”中年人連連點頭。李明高興地說：“那你一定認識我媽媽，她叫孟雅玲。”

“啊！你是她的兒子？”江天華驀地一驚，片刻卻又冷冷地說，“不認識，沒聽說過。”

“叔叔，你怎么了？你剛說認識，怎么馬上又說不認識呢？”李明好生奇怪。這時，一個中年婦女走出門來，她是江天華的妻子秦月芳，她問：“天華，他是誰？找你干什么啊？”

“哦，沒事，他找錯人了，回去吧。”江天華扶著秦月芳走進門，把門關上了。

“這人真奇怪，他的表情明明告訴我，他認識我媽媽，怎么忽然又說不認識呢？”李明嘀咕著，帶著滿腹疑問離去了。

從那以后，他對尋找親生父親沒了熱情。他想，過了這么多年，父親也許不在這個城市了，或許已經見過我卻不愿意與我相認，這都是可能的。他決定不再賣報紙了，要找一個工作，靠自己的能力在這個城市生存下去。但他找了幾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最后在夜來香酒店做了保安。那天晚上，他下班時已經是12點了，望著萬家燈火、車水馬龍的城市，他卻好像走在漫無邊際的大沙漠中，心中寂寞又孤獨。這時，忽聽見“咚”的一聲，他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中年男人倒在路上。他走過去一看，只見他滿嘴酒氣，手里還提著一個酒瓶，嘴里嘟噥著：“我沒醉，我還要喝……我要去找文娟，找國強……”

李明急忙把他扶起來，說：“叔叔，你喝多了，快回家吧。”

那人瞪了他一眼：“誰說我喝多了？我還可以喝一瓶！”說著他又把酒瓶往嘴里塞。

李明一把奪過酒瓶，說：“叔叔，你不能再喝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家？我家在新世紀小區。”醉漢說，“可我不回去，家里太悶，我不回去，我要喝酒！”說著，他又癱倒在地上。

李明心想，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才會這樣的，躺在大街上多遭罪啊，我還是把他送回家去吧。于是，他便喊住一輛的士，把那醉漢扶上車，10分鐘后，車開到新世紀小區門口，李明問了保安，才知道醉漢名叫江天華，住在3棟2單元4號。聽說他也叫江天華，李明心里又升起一線希望。李明扶著他來到他家門口，摸出他口袋里的鑰匙打開門，扶著他走進臥室，替他脫下衣服鞋襪，又給他擦擦臉，蓋上被子，醉漢便睡去了。李明感到很累，就來到客廳睡在沙發上。第二天早上，他醒來時，看見那位叔叔已經做好了早餐，正看著他笑呢。

“哎呀，叔叔，不好意思，我睡得好死，你起來我都不知道。”李明說。

“小伙子，應該是我不好意思啊。昨晚我喝醉了，是你送我回來，還照顧我，我卻讓你睡沙發，是我對不起你呀！”江天華笑道。

“叔叔，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煩心事啊，怎么一個人喝醉酒？這樣很傷身子的。”李明問。

江天華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他嘆了口氣說：“我原本有一個幸福的家，孫子都兩歲了，兩個月前，我們一家5口去逛紅旗商場，在樓下，我看見有人下棋，就在旁邊看，他們四個上樓去了。誰知道后來商場起火，只有我逃了出來，我老伴、兒子、媳婦還有那寶貝孫子，都被燒死了！”說到傷心處，他不禁落下淚來。

李明急忙說：“叔叔，對不起，我不該惹你傷心。”

江天華說：“沒什么。小伙子，你叫什么？家在哪啊？”

李明說：“我是新疆來的，父母都去世了，我來濱海是找一個人。”

江天華說：“哦，那你找著了嗎？”

李明說：“還沒有。對了，叔叔，你去過新疆嗎？”

“新疆，沒去過啊。”他忽然一怔，又說，“哦，去過，怎么沒去過，我在那整整呆了10年啊！”

李明驚喜地問：“啊！你在那里呆了10年，什么地方啊？”

“在紅柳河。”

“哦，那你回來后又去過紅柳河嗎？”

“去過，1983年我又回去販運哈密瓜，在那兒住了3天。”

“你在那兒做過什么工作啊？”

“那就多了。下大田，拉沙子，拾棉花，什么都干過，最后在場部宣傳隊當指導員。”

李明急切地問：“那你一定認識孟雅玲吧？”

“認識啊！怎么，你也是紅柳河的？她是你什么人啊？”

“她是我媽。”

“你是雅玲的兒子？真是太巧了！她還好嗎？”江天華很驚喜。

李明難過地說：“我媽已經去世了。”

“哦，是這樣。那你爸呢？”江天華又問。

“我爸1990年出車禍死了。”

聽了江天華的話，李明眼里滾落出兩行淚珠，他哽咽著說：“叔叔，是我媽叫我來找你的。她說，你是我爸，就在你去販運哈密瓜的時候有了我。她囑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叫我告訴你，她一生只愛你一個。為了我能有個好童年，她才和我養父結婚的。

李明一頭撲進在江天華的懷里：“爸，我找你找得好苦，我以為我今生找不到你了呢，爸爸！”江天華也緊緊地抱著李明，兩人哭成一團。

從此，父子倆開始了新的生活。江天華開著一家宏達建材商店，李明便不再做雜工，轉而和父親一起經營建材。李明精明能干，很快就干得得心應手。江天華索性把生意交給他打理，自己只在家給他做飯洗衣，父子倆的生活過得幸福而又平靜。

這天下午，店里來了一位俏麗的姑娘。她買了一個水龍頭之后，忽然用一種奇怪的目光審視著李明，李明好生奇怪，卻又不便說什么。那姑娘離去10分鐘后，一輛警車開到店門口，兩個警察從車里跳下來沖進店里，那姑娘突然又出現了，她指著李明說：“就是他。”警察上前扭住李明，將他銬上。

“哎，你們干什么？我又沒犯罪，憑什么抓我！”李明急切地喊著。

兩警察不由分說把他押上了警車。在派出所審訊室，王所長要李明交代，6月17日晚上10點在東海路搶劫一位女子的犯罪過程。李明這才明白那個姑娘誤認為他是搶劫犯報了警，心中十分惱火，憤憤地說：“你們怎么聽風就是雨，不做調查就亂抓人啊！6月17日晚上我還在夜來香酒店做保安，晚上8點到凌晨兩點我一直在酒店，酒店的員工都可以做證，我怎么可能去東海路搶什么包呢！”

“你說的都是實話？”王所長皺起眉頭。

“我干嗎要騙你，你可以去查啊！”

“我們當然要查。”王所長立即撥通了酒店的電話。一陣交談后，王所長放下電話笑著說：“小伙子，對不起，真的是我們搞錯了，實在對不起，你可以走了。”

李明一聲不吭，氣呼呼地走出派出所。走了不遠，忽聽見有人喊：“哎，等一等。”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那個姑娘。

“干什么？你還有完沒完？我這輩子還沒進過派出所呢，你給我走開，我不想看見你。”李明的氣還沒消。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真的太像搶我包的那個歹徒了。我是來向你道歉的，請你原諒！”姑娘懇切地說。

“有什么原諒不原諒的，我又不認識你。”李明冷冷地說。

“現在不就認識了嗎？”姑娘伸出手，“我叫江紅，我知道你叫李明，王所長告訴我的。”

“遇見你，我就進了派出所，我可不想認識你。對不起，我要走了。”說完，他拔腿就走。

“你、你真是小肚雞腸，哪像個男人，哼！”江紅對著他喊。

這時，迎面來了一高一矮兩個醉漢，聽見江紅的話，高個子馬上接道：“什么？你敢說我們不像男人！嘿嘿，老子給你瞅瞅，又粗又大，嚇死你！”

“流氓，滾開！”江紅罵道。

矮個子湊近江紅，淫笑道：“嘻嘻，老子就是流氓，怎么樣？小姐，你讓我親親啊！”說著他便去摸江紅。“啪”的一聲，江紅打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媽的，你敢打我！”矮個子一把揪住江紅的頭發，把她摟在懷里一陣狂吻。

“救命啊——”江紅一邊掙扎一邊喊，幾個路人想來制止他們的惡行，高個子抽出一把匕首，兇狠地說：“誰敢多事，我放他的血！”于是，人們都敢怒不敢言。這一切都被在不遠處的李明看見了，他飛跑過來照那矮個子臉上一拳打去，矮個子慘叫一聲，放開江紅，和李明打成一團，高個子也上前對李明拳打腳踢。李明一人難敵他倆，被打得鼻青臉腫。江紅忙撥打110，警察及時趕到，把那兩個歹徒抓走了。李明和江紅到派出所協助做了筆錄，完事后又到醫院，醫生檢查后說傷不重，涂上藥水就可以回去了。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江紅愧疚地說：“真是對不起，先是我冤枉你，讓你被抓進派出所；接著又讓你為我挨壞人打，看來我真是個掃帚星，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對不起，實在對不起啊！”

李明眨了眨眼睛，撇撇嘴：“咳，也許我命里該有這一切。不過，當時你兇巴巴的樣子真是嚇人，這會兒可憐兮兮的，倒是很可愛！”

江紅嬌嗔地瞪了他一眼，他倆就這樣相識了。江紅在寶寶樂幼兒園做會計，她時常來找李明，在以后的交往中，兩人日久生情，成為一對戀人。這天是周末，他們來到西湖公園游玩。從百鳥園出來，忽聽有人喊：“紅紅，你也來了？”江紅回頭一看，是他大伯。他是林業局局長，隨行的還有大嬸和他們的外孫濤濤。

“大伯，大嬸，你們也來了。”江紅笑著回答。

這時，大伯看見了李明，疑惑地問：“他是誰啊？”

“哦，他是李明，我男朋友。帥吧，大伯？”江紅歪著頭說。

“帥，當然帥，我們紅紅多有眼光啊！”大伯說著又看了李明一眼。

李明心里很不安，因為他認出江紅的大伯就是住在百花園小區的那個江天華。上次見過面，李明對他印象很不好。

“好，你們去玩吧，我們可不想當電燈泡哦。”江天華笑道。

“好的，大伯，那我們走了。”說完，江紅便拉著李明往游樂園走去。

天有不測風云。自那天后，江紅再沒有來找李明，打電話找她也不接，李明去她家也總被擋在門外，去幼兒園找她，她也不理，搞得李明萬分痛苦。半個月后，他給江紅寫了一封信，信上說：“江紅，你為什么突然這樣？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還是我做錯了什么？我們都是年輕人，戀愛中很少有一帆風順的，相處久了，覺得不合適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不管怎么樣，你一定要說出來。你這樣避而不見，算怎么回事呢？18日晚8點，我在夜來香酒店等你，希望你來給個說法，如果你再不來，我就視為我們已經分手了……”

18日晚不到8點，李明就來到了夜來香酒店。可是，他一直等到10點，也沒見江紅出現。李明咬咬牙，決定不再等了，從此和她一刀兩斷。于是，他快步走出酒店，來到路邊，他回頭一望，只見江紅站在酒店門口，淚流滿面地凝望著他。“江紅！”他大喊一聲，飛跑過去。江紅扭頭匆匆往西走去，李明沖到她身旁，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問：“告訴我，你為什么這樣？”

江紅沉默了半天才說：“我、我不能說。”

李明說：“什么，不能說？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那個大伯在搗鬼，難怪看見他之后你就突然變了。實話說吧，你那個大伯，我看了就討厭，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他一定是說我一個平頭百姓，配不上你，要是這樣，你可以說啊，我決不會纏著你。哼，瞧不起我，我還看不上他呢！”

江紅說：“你不能這樣說他。”

李明問：“為什么？就因為他是你大伯？”

“不，”江紅抽泣著說，“他是你爸，我們是堂兄妹，那是不可以結婚的啊！”

“什么？他是我爸？你說他是我爸？”李明大吃一驚。

江紅流著淚說：“那天我回到家，他已經等在那里。他說，你不能和李明在一起，他是你的堂兄。我驚呆了，說什么也不相信。可他跟我說，你媽叫孟雅玲，你外公叫孟東良，外婆叫何翠萍，他和你媽在紅柳河宣傳隊的時候就深深愛戀著，但誰也沒說破。后來，他回到濱海后，又去那里販運哈密瓜，那次就住在她家，就是在那時孟雅玲有了你。”

李明問：“那、為什么去年我去找他，他卻裝作不認識呢？”

江紅說：“他也說了，其實他一看見你，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你和他長得那么像，你一開口，他就已經猜到了。可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我大嬸又在旁邊，而且那時候林業局要提拔他當副局長，他不想惹事生非，所以才沒敢認你。”

李明輕蔑地說：“我明白了，他是怕我的出現影響他的前程，可是，為什么現在要告訴我？”江紅痛苦地說：“因為我們是近親。不能結婚，他不得已才說的。你走后，他也一直在想你，他只有雯雯姐一個女兒，你是他唯一的兒子啊。他已經把這件事說給大嬸了，大嬸想不通，正和他鬧呢。我也想不通啊，家里人也不讓我告訴你，你叫我怎么跟你說啊，而且跟你說了又有什么用，你不是一樣痛苦嗎？”

“是啊，我真沒想到會是這樣。如果你大伯是我爸，那我爸又是誰？他怎么和你大伯同名同姓，而且也認識我媽，還去過紅柳河？他為什么要騙我呢？”李明心亂如麻。

江紅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要回去了，我們暫時不要聯系了，彼此冷靜下來，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辦。”

“好吧。我心里現在比你還亂，我都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我爸啊！”李明憂傷地說。

江紅說：“他對你那么好，你千萬不能傷害他。”

“我知道。”李明點點頭。

江紅上車走了。李明在夜風中緩緩獨行，他意識到，他現在的爸爸可能是假的，江紅的大伯才是他親爸。可是，真爸不愿意認他，沒血緣關系的假爸卻對他視若己出，他能把這事說破嗎？揣著滿腹心事，李明走進家門。他還在看電視，看見他進門，他問：“小明，怎么回來這么晚啊，見到江紅了嗎？”

李明說：“爸，我累了，我想睡了。”說完，他便進了臥室，倒在床上。

過了一會兒，他進來了，看見他疲憊的樣子，心疼地說：“孩子，要睡就好好睡嘛，這樣睡著能舒服嗎？”他輕輕地為李明脫去衣褲，又端來一盆水，給他洗腳。李明并沒睡著，眼淚如噴泉般直往外涌，他想，親生父親也不可能像他這樣待我啊！他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想，雖然他假冒他親生父親這件事讓他不能理解，但他對他那一份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他決定永遠不提這件事。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李明回到家，剛要開門，忽然聽見里面有人在爭吵。他仔細一聽，原來是他親爸江天華來了，他急忙開門進屋。看見他進來，假爸和親爸都不出聲了，默默地看著他。稍停，親爸笑著說：“小伙子，我們又見面了。”李明走近他爸身邊，問道：“爸，出了什么事？”假爸雙手扶著李明的肩膀，愧疚地說：“孩子，我對不起你，我不該欺騙你，我不是你的親爸。”

“爸，你別說了，你就是我親爸。”李明搖搖頭。

“不，孩子，今天我一定得告訴你。”假爸說，“我和你親爸同名同姓，都叫江天華，上小學又在一個班，為了區分我們，老師叫我小江，叫他大江。成年后，我們一同去了新疆，又先后回到濱海。在我的家人遇難兩個月后的一天晚上，我們在醉仙樓相遇，我把我的悲慘遭遇告訴了他，他也把他和你媽的事給我說了，還告訴我你去找過他，他沒敢認你，也不知你現在去了哪里，心里很不安。那天，你在街上遇見我，把我送回家。當時我迷迷糊糊的，第二天早晨醒來后，看你睡在沙發上，家里的任何東西你都沒動，直覺告訴我，你是個誠實的孩子。也許那時我太孤獨，看見你睡在我家里，我覺得好溫馨。后來，你說你是新疆紅柳河的，又和大江長得那么像，我立刻猜到你是誰了。想到我也叫江天華，也去過紅柳河，也見過你媽媽，也知道了她和他的事，我也不知怎么當時特別想做你的爸爸，就騙了你。這一年來，你把店里的生意打理得那么好，我呢，可以在家里給你做飯，等你回來，每當看見你走進門，叫我一聲爸爸，我都感到無限的幸福和甜蜜。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我也時常擔心我這個假爸爸的身份被揭穿。今天，大江找來了，他才是你的親爸。孩子，你走吧，只要你心里還記得我就好……”假爸背過臉，禁不住淚流滿面。

“爸，你別難過，我是不會離開你的。”李明擦了把眼淚，轉向江天華說：“叔叔，我和你這么像，我想，你應該是我親爸。可是，在我舉目無親、走投無路的時候，我找到你，你卻把我拒之門外。他和我非親非故，可他收留了我，把我當作親兒子呵護，他把一個父親所有的愛都給了我，我怎么可以離開他，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生活啊！你走吧，我可以不恨你，但我決不離開這個家！”看到眼前的情景，真爸卻默默無語，他轉身輕輕地走出門去。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