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花兒開

黃華明

楊江大學畢業后在縣城一家私營公司里工作。他是農村長大的孩子，從小吃苦耐勞慣了，工作起來任勞任怨，與同事之間的關系也處理得好，頗得老板和大家的喜歡。好心人給他牽紅線，只是談了幾個女朋友都沒有成功。原因很簡單，他的月收入不多，說到結婚后住哪兒就談不下去了。楊江心灰意冷，真是到了談婚色變的地步。這天，一個叫吳秋的本城姑娘卻主動上門找楊江了。

吳秋見面的第一句話就讓楊江感動：“真心花兒開，真心讓時間慢慢去證實。”對方并不急于直奔主題，好像不是來談戀愛，而是來安慰楊江那顆受傷的心。楊江夢寐以求的正是這樣好心腸的姑娘，他開門見山地說：“我一無所有，會讓你失望的。”她說：“其實我比你還窮。偉人毛澤東說過，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可以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對心了，他倆就暢談起來，都有相見恨晚那種意味。楊江得知，吳秋的父母早已去世，現在跟著姑父過日子。她說，財富只是過眼煙云，真正讓人永記的是人的一片真情，高樓大廈能住，狐貍洞也能棲身!這話讓楊江的心踏實了，吳秋不同別的姑娘那樣，非商品住房不嫁，像吳秋姑娘這種人還著實不多。一杯清茶，楊江就被她征服了，誰遇著了這等好事能不動情?再說，吳秋長得眉清目秀，楊柳細腰，有中國傳統美女那種神韻，楊江想不透她為什么會看上自己這個窮光蛋?美過了，心里不免打起鼓來。幸好他想得開，不抱太大的成功希望，不主動出擊，也不要吳秋的電話號碼聯系，一副聽其自然的態度。

過了幾天，實際還是楊江難熬了幾天，吳秋給楊江打電話來了：“今天你有空嗎?”

楊江不好回答。端人家的碗，服人家的管。老板說有空才有空。楊江不想找老板請假談戀愛，吳秋在電話筒里笑了，說我給你們的老板講好了，他批準你一天假，你來吧，我在南山等你，今天我倆去狐貍洞那兒好好玩玩。

縣城南邊的南山還真有個狐貍洞?楊江還是去見了老板，順便問起狐貍洞的事。老板笑著說：“你小子有艷福啊，可別學先前那個書生喲!”“書生?”楊江追問，老板就講那個傳說故事。從前，有個趕考的窮書生路過南山，遇上了一個倒地不醒的美貌女子，是救還是不救?不救好說，—走了之。救呢又怎么救?天快黑了，沒有一個來往行人幫助他。女子終于醒來，抬手一指，書生意會她是想讓他把她往南山家中背。這事好辦，書生就背著她回家。可南山上投有一家住戶，他倆只好夜宿在一個巖洞里。一夜相安無事。第二天清晨，書生又為難了，是趕考還是送她回家?昏昏迷迷的女子終于醒來了，對書生說：“你去趕考吧，我會在這兒等你。”書生點頭答應了。“后來呢?”楊江耐不住問。老板說：“后來，那個書生沒有回來，女子變成了——只石頭狐貍。那個書生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猜想都行。”

帶著傳說故事的憂情，楊扛到了南山，見吳秋臉上顯得很疲憊，想來她在姑父家沒少干雜繁活兒，或者她的姑父根本就不同意這門婚事，楊江的心中籠罩著一片陰影。“你不要太累了。”他說。吳秋倏然一笑：“你的觀察力不差啊!”

他倆到了狐貍洞，果然見壁上有塊凸出的石頭像只狐貍。楊江沒有重復老板講的傳說故事，吳秋也沒有提及狐貍洞的丁點事兒，但楊江明白，她約他到這兒來是有用意的。楊江這人注重實效，不在嘴上說得天花亂墜，他暗暗決定，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要對吳秋好。出了狐貍洞，他們往高處走。爬上坡路時吳秋顯得力氣不足，楊江就扶著她緩緩而行。他倆談得很開心，天文地理，古今名流，只是沒有談及兩人私情，這更顯得兩人的心地單純。楊江從她的眼神讀出，此行她非常滿意。

“哎呀，這不是一株蘭草嗎!”吳秋高興地蹲下身，兩掌合著護著路邊一棵蘋，像護珍寶—樣。“這是蘭草?”楊江不識蘭草，差點一腳把它踏壞了。在楊江看來，蘭草也是草，不過，吳秋喜歡，他得跟著喜歡。他很想問這蘭草值錢嗎?但義覺得錢字俗氣，便忍住了。

“移回去養著，你等待它花開吧!”

“好。”楊江從來不養花草，但他決定盡量聽吳秋的話，讓她高興，就一口答應了；然后他隨著吳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摳泥，移蘭。

那株蘭草就由楊江養上了，這也寓意著他去南山后可看可想可觸摸的大收獲。

然而，吳秋再也沒有來見楊江，連一個問候的電話也沒有打來。十天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看不見吳秋實在太難熬了!她到哪兒去了呀?!他想到那個狐貍洞傳說故事，那個書生終于沒有歸來。而他和吳秋，恰恰相反是她沒有傳來音訊。難道說吳秋是蘭花變的?等到蘭花開的時候她才出現?吳秋說過：“真心花兒開。”我楊江是真心實意的，就等花兒開吧!他沒有養花經驗，就去買了關于栽培蘭花的書來學習。他知道！蘭花有春蘭、夏蘭、秋蘭、劍蘭等品種，這株蘭花是什么品種呢?與其說楊江是在學著養蘭花，不如說他是在精心養愛情之花!

很不幸，公司老板的生意很不景氣，決定關門轉搞別的營生。樹倒猢猻散，所有員工都走人，楊江也到另一個城市去打工了。那株蘭花，他當作珍寶隨身帶走，因為他太愛吳秋了，那蘭花寄托著他的綿綿相思。他猜想吳秋肯定是承受著她姑父的巨大壓力，不得不與他斷絕戀愛關系，這才不辭而別，杳無蹤影。既然深深地愛著她，就不能責怪她屈服，只能希望她能找到中意的有才有德又有錢的郎君……

時間眨眼兒過去，第二年的夏天來到了。

終于，那株蘭草開花了，散發著奇異的香味，但楊江沒有感到欣慰，只當是自然的花開，與吳秋說的“真心花兒開”的含意相差得實在太遠了。

一天，突然來了個老者找到楊江，開口就很激動：“你讓我找得好苦啊!”

“什么事，老人家?”

老者說他從原來楊江工作的那個縣城，找了幾個月才找到這兒來。“你養子一株蘭花?花開了嗎?”

“蘭花開了。”楊江壓住心里的驚喜，暗想這位老者這么長久地追尋他，一定是吳秋給他講了蘭花的事，看來吳秋是有音訊了。“吳秋現在在哪兒?”楊江迫不及待地問。

老者表情平淡，他似乎關心花超過關心人，說：“我能看看那蘭花嗎?”

“當然可以。”楊江平靜地答，心中卻如一瓢涼水潑在頭上。也許這位老人根本不知道吳秋是何人。在來此處之前，就有許多人知道楊江養了一株獨特的蘭花，因為楊江說不出它的花名，別人就把它當作至寶。有寶自有識寶人，老者就追來辨真偽了。

老者見了楊江捧過來的蘭花，果然驚喜萬狀：“這是蝴蝶蘭呀!”老者目不轉睛地盯住花兒，感嘆不已。

“蝴蝶蘭?”楊江也著實有些吃驚，他向老者請教，這蝴蝶蘭與別的蘭花又有什么不同之處。

“你看你看，這花開得極像一只蝴蝶，因此叫蝴蝶蘭。我有一株六瓣蝴蝶蘭，已是世上少見，你這一株是八瓣蝴蝶蘭，真是稀世珍寶!”

“啊!?”楊江的心兒不由得激動起來。

“你出個價吧，這蘭花不管你出多少錢我都買了。”老者說。

“我?”楊江真不好說，他不懂行，反問：“你老認為這蘭花可值多少錢?”

“我那盆六瓣蘭花值6萬人民幣，你是八瓣蝴蝶蘭花，8萬人民幣肯定值!”

楊江聽呆了，一株草值8萬元，比我的一條小命還值錢呢!

“給你10萬，怎么樣?”老者見他不開腔，加了價。

“不!”楊江神情堅定地答，“這蘭花不是我的，我不能賣。”

“誰的?”老者追問。

“吳秋的。”楊江眼里涌滿了淚花，對老者講起了這株蝴蝶蘭的來歷。末了，他動情地道：“真心花兒開了，我卻至今還不知道她在哪兒。老人家，請原諒，讓你白跑了。以后她來了，興許你還有買這蘭花的機會。”

老者一直沉默地聽著，等楊江說完，他忽然拿出一封信來，交給楊江，然后暫且回避。楊江一看信末的署名，啊，是吳秋!便迫不急待地看了起來——

楊江，我倆第二次見面后，我的病情突然惡化，我不能再見你了。你知道我患上了白血病為什么還與你相愛嗎?我回家鄉縣城去南山看最后一次風景，偶然發現了一株珍貴的蝴蝶蘭，因為我的姑父有一株蝴蝶蘭早已眼熟，我就想把那株蝴蝶蘭獻給我值得愛的人。我的一個同學與你談戀愛分手了，因此我知道你的一些情況，便主動上門與你結識。第一次見面后，發現你是我理想的人，第二次就帶你去南山采那株蘭草。不知你現在是否還養著蝴蝶蘭?如果沒養了，說明我倆沒有什么緣分，蝴蝶蘭只有在開花之后才能認出它是蝴蝶蘭，通常情況下行家也難分辨。我把那株蘭花看成是蝴蝶蘭，有可能是來好的臆想……我給姑父講了我倆的事，他說，到了來年夏季找你看看。也許，那會兒我已經……

讀完信，楊江早已淚流滿面。

老者輕輕走過來，低聲道，“我就是吳秋的姑父，她已經走子半年多了。你還能養著這株蝴蝶蘭，她就是走也走得心滿意足了。實話對你說吧，我是來大陸投資的臺商，現代醫學還治不好白血病，我有再多的錢也治不好吳秋。看見你至今還養著這蝴蝶蘭，我心里真高興，也很感動。吳秋走了，這蘭花就屬于你了，我送給你20萬元，請你收下吧。”

“不!”楊江泣不成聲地道，“吳秋和我真心相愛，我就該稱你姑父。她雖然走了，這蘭花還是她的。她對我說過，財富只是過眼煙云，讓人記住的是人的一片真情。我要把這株蘭花移植在她的墓前，這蘭花就好像是我的心，朝朝暮暮，永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