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廟 老人 狗

從大興林立的高樓縫隙間，會發現在臨街的樓后面，有三間藍瓦飛脊的舊屋，那就是這座小廟。廟頂的瓦片上，已經長出高高的蓑草在秋風中一片金黃，而小廟的門窗已頹廢變形，遠遠望去顯現出黑洞洞的一片幽寂。我便認為這里是一個無人照看的廢棄所在。

這座小廟，就是大興區的火神廟。

黃村火神廟始建于清代康熙二十七年(公元1688年)。據史志記載，康熙二十七年，順天府于北京四郊分設捕盜同知詈，專管緝奸捕盜事宜。七·七事變后，火神廟曾為鎮公所、小學校址。解放前，火神廟連遭破壞，僅幸存正殿。1949年后曾為黃村小學南分校。縣幼兒園、文化館、印刷廠等單位使用。

火神廟在中國有著特殊的意義。由于中國古代的建筑多為磚木結構，一旦遭遇火災，后果不堪設想，歷史上諸多宏偉的宮殿、寺廟都因火而毀。所以，對火的畏懼，就體現在對火神的崇拜上。火神廟已和其他皇家廟宇一樣，列入國家祀典之列，即皇帝親自致祀。《明熹宗實錄》記載：“天啟六年三月命太常寺官以六月二十二日，即‘火祖圣誕’祭祀火德之神，著為令。”民國時，主持向周圍居民發帖子，屆時燒香許愿的人接踵擦肩。

至于黃村火神廟，從柁頭、檁等處殘留的彩畫中可以辨認出是和璽彩畫，這證實了它皇家廟宇的身份。據記載，和璽彩畫是清代最高級的彩畫，如紫禁城中的主要宮殿，京城皇家廟、壇等，均繪以和璽彩畫。“敕”特指皇帝的詔書、圣諭，即是皇帝拍板要求建成的。火神廟為古鎮黃村康熙年間皇家整體建筑中唯一的幸存者。

大興區委、區政府作出了修復火神廟的決策，卻發現配殿中還居住著兩位老人，一問才知道，是北京萬興建筑集團古建公司從老村請來的兩位農民，他們的職責就是看護著古廟和文物所當年存放在這里的一批文物。

老人是普通農民，叫劉澤，今年已經71歲了，黑紅的臉膛，較濃的眉毛。老人不善言表，說起在這里生活的日子，只是很隨意地笑了笑。當初古建公司請他來看守小廟，當他應承下這份差事以后，多年來幾乎就再沒有回過家。

墻外是一片喧鬧，奔馳的汽車，帶著香風翩然飄過的裙裾與“嘎嘎”有聲的鞋跟，一年年地從這里經過。而墻里與石碑古廟相伴的，只有他的老伴和一條高大烈性的狗。老人的工作很簡單，看護好這座廟不要起火，看護好院中堆放著的區文化文物所從全區收集來的一些文物。在這里有一口近兩米高，口徑一米多的大鐵鐘，從斑駁的銹跡和鐘銘破損來看，應該是很古老了。還有那近似于碑的功能的石幢，上面雕刻著文字。其中一座清晰地雕刻著《心經》，文字書法秀美，在體現其文物價值的同時，也體現出了深厚的藝術價值。有的石幢上是用多種文字刻成的，也值得專家們去加以考證和研究。

劉澤老人每天起來，到院中轉一轉，看一看，然后喂喂狗，把一些雜草清理干凈。當老伴做好早飯后，兩個人一起用過早點，有時老伴會出去買點菜，買點日常用品，或是到街上遛遛彎。而老人卻在院子里把那些石碑整理起來，有時用水；中洗一下，有時擦一擦。特別要留心的春節期間，老人都會在小院中堅持到很晚。一些孩子，怕被大人們或是警察發現，就往往躲到僻靜處燃放。古廟頂上的一片厚厚的枯草，那可是見火就著的。老人把滅火器都準備在屋門口順手就能抄起的地方，一級戰備地嚴防死守。公安局印發的禁止煙火的宣傳卡片，他總是及時領來，在古廟外邊的附近張貼，聽見孩子們在墻外放爆竹就趕出去把他們勸走。多年來，一個平安的春節又一個平安的春節就這樣過去了，那么平常，平常得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這，應該是這項工作的最高境界了。

老人記憶里也有一個特殊的時候，那就是每年的正月初二。那一天，這古廟的院落里會顯得熱鬧非凡，會忽然出現二個多口子人來到這里，那是老人最快樂的一天，他的七個子女帶著孩子們給老人拜年來了。這幾年老兩口的春節都是在這火神廟里度過的，對于這一點，孩子們給予了加倍的理解。

這一天，老人飼養的大狗也高興了起來，不停地撒歡。這是一條黃色皮毛的大狗，從老人搬來那天起，就一直陪伴著老人。說不清有多少個夜晚，老人聽到外面有腳步聲，起來時看到大黃狗那閃亮的目光正在直視著墻外，默不作聲地趴在院中。看到大狗的神態，老人就可以放心地回屋了。

前幾年，曾經有個小偷在旁邊居民家偷了東西，想跳進墻里躲避追趕的人群，不承想大黃狗迎面就撲了上來。幾乎來不及作出任何選擇，那小偷便屁滾尿流地從墻里又爬了出來。當民警把他帶走時，仍不時回頭怕大狗追出來。

還曾經有一年的國慶節，老人去對面的藥店拿點藥。這時，旁邊居民區有戶人家娶親辦喜事，閃光雷、鉆天猴一個勁兒地往天上躥，爆炸開了之后的火藥渣子、碎紙片就雪花似的落了下來。就有那么一片帶了火星的紙片落在了墻根的草叢里，冒出一點點煙來。老人回來時，大黃狗已用兩只前爪把那冒煙的紙片從草中刨了出來，認真地盯著那紙片看，直到火星沒有了，才試探地伸出爪子去動一動那紙片。

終于，火神廟修復工作開始了，一向沉寂的小院熱鬧了起來。眼看著破敗的小廟將被原樣修復，老人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當明月升起，夜晚來臨，相信在恢復了靜寂的小院里，還會留下老人和一條大狗不眠的影子。

編輯／向陽